玉昭霽的十指緊緊扣著希衡的手掌,嚴絲合縫,毫無縫隙。
二人的衣袖垂在一起,錦繡衣袍、堆疊若雲。湛藍的衣袍落在雪堆,靜冷的色調顯得希衡更如冷淡的睡美人。
玉昭霽俯下身,在希衡耳邊喚“希衡、希衡。”
接連兩聲,希衡都毫無知覺。
她靜靜躺在雲叢錦繡中,玉昭霽這樣一個大魔不隻唐突地握了她的手,還親昵湊到她跟前來叫她,她也恍然未覺。
老馬尚有失蹄時,這個叱吒風雲的劍君,徹底睡著了。
她不回應玉昭霽的一切呼喚,卻又好似能在此時回應他的一切期待。
玉昭霽俯下身喚她時,二人挨得極近,玉昭霽能近距離看到黛眉雪膚、唇瓣顯得有些失血般的淡紅,像是經曆過雨水衝刷的花朵。
人心有欲、卑劣無比。
玉昭霽似被蠱惑般,一隻手仍然和希衡十指相扣,他的手壓在她的胳膊上,向床上彎去,另一隻手則輕輕抽出,眉眼全無之前的冷靜理智。
此時空閒的手,撥開希衡的發。
掌中青絲如水般流逝,玉昭霽悵然若失,生出更想和希衡貼近的渴望。
窗戶半開,江風吹來,雪帳冰簾隨風而舞。
玉昭霽以身子擋住大半寒涼的江風,他斂下眸,眼裡再無明智,低下頭就要擁抱春天。
他離荼蘼花般的人越來越近,扣住後腦勺,唇齒要貼上去——
在隻差一點點就要覆上去時,玉昭霽停頓了,年輕的魔族太子再度睜開雙眼,晦澀、糾纏地看著希衡。
玉昭霽起身、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他從雪帳中走出,在夜色陰影中走出浣月閣。
“誰當的差?倒會揣測孤的心意。”玉昭霽召了畫舫上所有人仆,一應人仆呼啦啦跪了一地,大氣也不敢出。
殿下召集所有人仆來,顯然是要興師問罪,誰都擔心被牽連。
李升初時也懼,可他能一路升遷,總有些過人的膽色。
李升小心翼翼覷著玉昭霽,尤其是在他略顯褶皺的衣袖上滾了一圈兒,兩相人影交纏、衣衫淩亂……殿下這是半成好事?
殿下半成好事,可觀他之前對華湛劍君的重視,恐怕他此時心亂。
李升穩了穩心緒,萬族皆有長短,魔族所短之處就在於情感,而他李升,剛好就是能為殿下分憂的人。
李升跪著挪動膝蓋“殿下,是小人。”
“你可知道孤的意思?”一句話,辨不出玉昭霽的喜怒。
“殿下是說欲香迷情、西子春睡?”李升鬥膽奉承。
“不錯。”玉昭霽坐著,李升跪在他不遠處,他睥睨著這位人仆,“你是人族,之前不認識她?孤記得,她在修真界大名鼎鼎,應當救過不少人。”
李升彎了腰,殿下是欣賞劍君的。
“小人聽過劍君大名。”李升假裝動容地擦擦眼淚,“劍君是少有的仁善之輩,出淤泥而不染,小人從來佩服得緊。”
“可小人隻是殿下的奴仆,小人自當先殿下之憂而憂,小人實在不忍見殿下苦思、難得追求。想來殿下修為高深、位高權重,為劍君更是虛設後宅,放眼各族各界,如殿下這樣的良配,也是僅見。”
玉昭霽喉嚨中逸出笑聲,碎玉流珠一般。
“你倒會說話。”他撫弄手中玉扳指,“照你的想法,今夜過後,又當如何?”
這是在問計了!
李升仿佛看見了人仆首座、看見了未來錦繡富貴、在太子行宮呼風喚雨的日子。
他強行壓抑住喜意“欲界之欲,深不可測,隻要今晚一過,劍君如何離得開殿下?殿下若擔憂她生氣,便推出一些人斬首,把此事推到這些人身上。想來劍君是明事理的人,知曉冤有頭債有主,屆時怎會遷怒殿下。”
“你可真是……”玉昭霽的笑意越來越明顯,春風一般和煦。
他道“孤有賞。”
李升如哈巴狗兒見了肉骨頭,隻差流著哈喇子湊過來。
李升快樂的表情沒有持續多久,猛地如見了鬼一般,他的喉嚨、脖子全部變形,被遏住一點話都說不出來,血液湧入大腦,臉色紅漲發紫,大腦嗡鳴欲破。
玉昭霽剛才把玩的茶盞,連盞帶熱燙的開水,沒入李升的喉嚨中。
玉昭霽起身,輕巧地撣了撣衣袍“帶下去,先割了他的舌頭,再殺。”
欲香迷情、西子春睡,這樣輕佻孟浪的話他也敢拿來形容希衡?
希衡是天上長月,她有以殺證正道之才,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善,她應該在修道一途上堅定走下去,成為證道宗師、問得大道。
而不是在一個夜晚,被施以下作之藥,更有甚者被困在欲界離不開,哪怕離不開的是他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