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睜開眼,天亓正幽然盯著她。
天亓靠著牆“沒成功?”
希衡不理他,仰望冰牢外天之極的白空,淡白的光照耀到她臉上、發上,鍍了一層聖潔的光。
天亓連著說了幾句,希衡也一點反應沒有。
直到他冷森森道“希衡,你有沒有現在身為階下之囚的認知?現在,你的命都在我手中,我想要你死,你就會連灰也不剩下。”
希衡這才收回仰望天之極的目光“如果你還需要我修煉,就彆在這裡說無用的話。天亓,你以前尚且知道隻奔目的、不做無謂的事,現在卻連這一點都忘了嗎?鼓弄唇舌,乾擾我,對你有害無利。”
天亓袖內的拳頭攥緊,良久,他才扯出一個堪稱難看的笑容。
“好。”
他拂袖而去,臨了還是不甘心,落下一句“希衡,你睜眼看著。”
“你說我喪失了對生活的愛,是因為你沒經曆過萬念俱灰,蕭瑜風雖背叛過你,讓你傷心,但蕭瑜風在你心中的重量遠不至此,是他背叛你,他背叛你的刹那,恐怕你自然而然也就覺得他不值得。”
“人不會為不值得的人和事太傷肝腸,人隻會為可親可愛者的離世而痛苦。”
“希衡,等玉昭霽的死訊傳來時,我再看你是何模樣?”
天亓和希衡有一點共通處,不從嚴格意義來說,希衡就是過去的天亓。
而天亓經曆了親友相繼離世後,已逐漸冷漠、麻木。
他見過凶神作亂、諸神間的傾軋,更覺得灰心,什麼正道?什麼邪路?
天道都不管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他憑什麼管?
天亓拔腿而去,或許,他淪落到這個地步,會自然而然憤世嫉俗,妒忌一切美好。
天亓離開後次日,希衡在天之極冰牢修煉時,眼前出現一方巨大的水屏。
水屏中紫霧繚繞、險峰高峻,赫然是十萬大山內部。
天亓如今已是醫神,自然能看到十萬大山內的景象,唯一無法看到的就是凶神所在的險峰。
但能看到這座險峰外,也足夠了。
天亓“希衡,你看,玉昭霽以十萬大山為屏障,阻攔我殺他,但他想救你,居然冒險去找凶神,他一定會死在那裡,你就好好看著吧。”
說完,他想窺見希衡的反應。
但希衡不喜歡將自己的喜怒哀樂表現出來,天亓看了會兒沒看見想看的,也就算了。
他堅信能流於表麵的悲傷,都不是真正的悲傷。
希衡這才仔細看水屏中的景象,險峰外,全是鮮血。
那些屬於玉昭霽的鮮血,浸潤至土地裡,泥土變得濕潤紅黏。
山壁吸收了他的血,好像也變得有些暗紅的色澤。
險峰內的景象,希衡看不見,她無法看到玉昭霽此時身上連接著凶神的紅絲,承受著凶神的神力,她看不到這一切凶險。
但不代表,希衡不知道。
險峰在搖晃,玉昭霽和凶神僅剩的神軀一定爆發了爭鬥,而以玉昭霽如今的修為,麵對昔日最強的神明,他的處境不可謂不凶險,他受的傷不可謂不重。
聽得皮肉被豁開的聲音,緊接著,險峰外屬於玉昭霽的血液洶湧成河。
就像是,他全身的鮮血都被放乾了,連地裡的泥土都無法吸收這麼多血液,變得飽和。
希衡沒有眨眼,專注看水屏中的景象。
出來吧,出來,玉昭霽。
她聽見自己心裡這麼說,她可以自己救自己,他不應該罔顧自己的性命而來救她。
魔族,是不看重情愛的種族,魔族太子,也是擅長權力的生物。
希衡沒有一刻有這麼希望過玉昭霽少有情愛、不通凡俗,如果他繼續是那個最初她所見到的太子,他會在魔界安安穩穩,謀劃雄圖霸業,他很會權衡利弊,所以不會卷入天亓的紛爭。
希衡盼著玉昭霽出來。
但是,沒有。
光禿禿的山璧上都流了血,兩股力量的交彙使得險峰震顫,山壁上的石頭簌簌落下。
一落下,就砸出一個血紅色的凹洞。
玉昭霽一直沒有出來,沒有放棄和凶神的爭鬥。
他原本不用做到這一步……天亓的仇人是她,原本和玉昭霽沒有一點關係。
希衡一直盯著水屏,忽而,氣血翻騰,她足足吐出一口鮮血。
鮮血滴落至衣裳上,再流到冰牢之中。
這是典型的氣急攻心之狀,希衡極力想要壓製胸腔中翻湧的鮮血,但心傷難以自抑,她還是在吐血,到最後,她索性不再壓抑,任由鮮血滴落。
她麵色無波,要不是一直在吐血,可能無法看出她對玉昭霽的情感。
世上人分千種,有人的情感外放、熾熱,讓人一眼就知他的喜好。
有人的情感內斂,不顯山不露水,如流光蘊平的江麵,表麵看著風平浪靜,可一觸下去,暗流都在江心下邊。
希衡就是後一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