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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老仵作的話,林楓雙眼陡然亮起。
他連忙上前一步,道“孫仵作,怎麼樣?吳三的死因是什麼?”
蕭瑀也滿是期待的看著孫伯符。
孫伯符看了林楓一眼,又喝了一口酒水,旋即轉身向房內走去,道“進來看吧。”
蕭瑀和林楓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了孫伯符的異常,林楓心中微動,恐怕吳三的死很不簡單。
幾人迅速跟著孫伯符,進入了房間內。
一進入,李浩淼就差點沒有嘔出來。
他揮著衣袖,扇著那衝鼻的血腥味,然後將衣袖擋在鼻子前,阻擋那刺鼻的味道。
同時看著桌子上血淋淋的樣子,還有那散落的他叫不上名字的器官,隻覺得胃裡翻湧的厲害。
可林楓和蕭瑀,卻隻是微微蹙了下眉頭,臉色沒有任何多餘的變化,更沒有以袖掩鼻。
孫伯符見狀,神色略有驚異,蕭瑀能麵不改色,他不意外,畢竟蕭瑀經曆過比這更血腥的事情,可林楓一個年輕人,卻能坦然麵對這種場麵,這可十分罕見。
他將酒葫蘆掛在腰間,道“心肝脾肺,皆有不同程度的染黑,這非是正常的顏色。”
林楓直接抬起頭,道“中毒了?”
“彆急,我還沒說完。”
孫伯符繼續道“除了發黑外,我也發現心肝肺上,都有一個很小的孔洞。”
“孔洞?”
林楓用後世有限的醫學知識,道“這是生病了?”
肺穿孔、肝穿孔、心穿孔……這可不是小毛病。
孫伯符搖頭“傷口很新,造成的時間不長……而且,我在他的胃裡,發現了一個小東西。”
“小東西?”
林楓疑惑問道“什麼小東西?”
然後他就見孫伯符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鑷子,然後用鑷子在一個瓷盤上,夾起了一個黑色的比蚊子還要小的東西。
林楓和蕭瑀湊近一看,兩人臉色不由微變。
隻見這是一個林楓從未見過的小蟲子,這個蟲子長相醜陋,十分的小,卻有著一雙透明翅膀,嘴上更是十分尖銳,仿佛瞬間就能刺破人的皮膚。
不過它此時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這難道是……”
蕭瑀有些不確定道“蠱蟲?”
“蠱蟲?”林楓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茫然。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見過什麼蠱蟲。
孫伯符點了點頭,他看著鑷子夾著的蠱蟲,嘖嘖道“南疆的一種蠱蟲,十分罕見,培育很困難,縱使在南疆也難以尋到,甚至可以說絕跡了……我還是十幾年前機緣巧合下,在南疆見過一本古籍,在古籍上看過這個蠱蟲的介紹,否則我也不知道它是何物。”
“沒想到,在南疆都絕跡的蠱蟲,竟然在東宮出現了。”
見孫伯符知曉這個蠱蟲的情況,林楓眼眸頓時亮起,忙問道“請孫仵作解惑。”
孫伯符聞言,連忙道“林寺正千萬彆說請……小老兒一輩子都沒聽過請字,乍一聽還怪不適應的。”
不過話雖如此說,可他臉上難掩的笑意,仍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
他看向林楓,介紹道“這種蠱的名字叫穿心蠱,是一種殺人於無形的蠱蟲,它擁的嘴器十分鋒利,可以迅速穿過人的皮膚,進入血肉之中……而這個過程,就和被蚊子叮了一下一樣,根本不會有太明顯的感覺。”
“古籍上介紹,這種蠱以人血為生,在誕生後,就必須一直以人血飼養,否則餓急之下,要麼弑主,直接鑽進主人的血肉裡,要麼直接死亡。”
“在南疆的蠱裡,這種飼養之法並不特殊,而它的特殊之處,在於用血飼養它的同時,可以將某些特殊的藥材研成粉末,溶於血中,一起飼養它。”
“而經過這樣的飼養,這種穿心蠱就會對這種藥材十分敏銳,哪怕是吃進肚子裡,它一樣能夠嗅到味道,並且在主人將其釋放後,在沒有人血的供養後,它會優先選擇帶有這種藥材的人血。”
“換句話說……”
孫伯符沉聲道“如果穿心蠱的主人想要殺誰,要麼,讓蠱蟲與目標單獨相處,蠱蟲為了血液,會直接鑽進這個人的身體內。”
“要麼,想辦法讓目標服用飼養穿心蠱時使用的藥材,這種情況下,即便周圍人很多,穿心蠱也會精準的選擇目標。”
“而穿心蠱進入人體後,會迅速吞食血肉,在體內亂鑽,並且為了讓被它鑽進的人不會太痛苦,會釋放毒素,並且這種毒素能讓人產生幻覺,從而減輕痛苦,不會迅速發現體內被蠱蟲入侵。”
聽著孫伯符的話,蕭瑀頓時看向林楓。
林楓明白蕭瑀的意思,他沉聲點頭“看來,讓桑布紮和吳三身死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穿心蠱了。”
“他們會毫無征兆的突然發瘋,大喊見鬼……應該就是被穿心蠱釋放毒素,出現了幻覺。”
“最後會吐血,想來是內臟被穿心蠱弄的重傷,最終在幻覺中,痛苦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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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瑀重重點頭,他和林楓的想法一樣。
“而案發時,無論是桑布紮,還是吳三的身死,周圍都不是隻有他們一人,也就是說……”
蕭瑀看向林楓,道“他們應該都服用了某種特定的藥材,因此穿心蠱才會隻鑽進他們體內。”
林楓微微點頭,說道“李寺丞說吳三病了十幾天臥床不起,所以他生病之下,必然會服用藥材,也許那些藥材裡,就含有賊人飼養穿心蠱所用的藥材。”
說著,他看向孫伯符,道“孫仵作能知道襲擊吳三的穿心蠱,是因為哪種藥材嗎?”
孫伯符苦笑搖頭“驗屍我行,但識彆藥材,那就不是我能做到的了。”
蕭瑀這時道“本官立即讓人去太醫署請太醫過來,太醫天天和藥材打交道,識彆藥材不成問題,隻是……”
他皺眉道“太醫要辨認,也得有藥材才行……”
孫伯符聞言,直接指著桌子上的一個血淋淋的器官,道“胃在這呢,我在裡麵發現了一個沒有完全消化的藥丸,問題應該不大。”
聽著孫伯符的話,林楓和蕭瑀眼眸都是一亮。
這一刻,連蕭瑀都忍不住道“孫老頭,你今天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等我們破了案,本官一定給你重賞。”
孫伯符卻是擺了擺手,笑嗬嗬道“小老兒怎麼都得對得起林寺正那一聲‘孫仵作’啊,好在,沒讓林寺正失望。”
林楓笑道“孫仵作不愧是大唐最優秀的仵作,本官今天算是漲了見識了。”
說著,他視線落在孫伯符腰間的酒葫蘆上,道“前些天我得到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據說是二十年佳釀,隻是我不勝酒力,不太飲酒,所以不知孫仵作能否替我解決這壇女兒紅?”
孫伯符聽著林楓的話,看起來有些惺忪的睡眼仿佛瞬間清醒了過來,他搓了搓手,嘿笑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林楓笑嗬嗬道“孫仵作將住址告訴本官,本官有空閒了,親自給你送去。”
能看得出來孫伯符是真的愛酒,一聽二十年佳釀的女兒紅,便張不開拒絕的嘴了,他連忙將自己的住址告訴了林楓,那樣子,生怕林楓會反悔似的。
林楓記下了孫伯符的住址,笑道“辛苦孫仵作了,孫仵作先休息一下吧,去隔壁用茶……待案子破解後,還需要孫仵作將吳三的屍首縫好,讓他能完整下葬。”
很快,就有侍衛請孫伯符離開了。
蕭瑀見林楓不聲不響將孫伯符的住址都套了出來,熟悉林楓的他忍不住道“子德,伱這究竟是想送酒啊,還是想偷人啊?”
林楓哈哈一笑,他也沒隱瞞自己的想法,說道“孫仵作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在案子裡能起到極大的作用,以後或許還會有需要孫仵作幫忙的時候,所以能和孫仵作交好,到時候也方便開口。”
“畢竟我也不好每一次遇到需要優秀仵作幫忙的案子,都要來麻煩蕭公吧。”
蕭瑀想了想,點了點頭“也是,孫伯符確實是本官所見過的,最有本事的仵作,隻可惜他年齡大了,也不願繼續風裡來雨裡去,不再為大理寺效力,否則你早就和他相識了……他這人最好酒,隻要酒管夠,請他幫忙並不難。”
林楓記下蕭瑀的話,重重點頭。
蕭瑀視線掃過血淋淋的解剖現場,然後看向林楓,道“子德,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林楓沉思片刻道“我要和蕭公分開行動。”
“分開?”蕭瑀蹙眉。
林楓道“我去找吐蕃使臣了解些情況,蕭公則帶人一邊調查吳三半個月前和三天前的情況,一邊去幫下官找來太子殿下這段時間治病的藥方。”
聽著林楓的話,蕭瑀愣了一下“太子殿下的藥方?”
調查吳三的事情,是之前就說好的,蕭瑀並不意外。
可林楓為何要調查太子的藥方?
蕭瑀十分疑惑,然後他就聽到林楓聲音低沉道“下官其實一直在懷疑一件事。”
“什麼事?”
“真凶的目標,真的是桑布紮嗎?”林楓緩緩道“桑布紮不如噶爾東讚有智慧,不如赫乾讚武藝高,在使臣團的地位十分尷尬,一點也不出彩,真凶為何要殺他?而且真凶足足一個月前就開始了準備,可那時……太子殿下是否要在東宮見這些使臣,都是未知數啊,連太子殿下都是兩天前才知曉他要招待使臣的,真凶難道能未卜先知?”
蕭瑀能位列三品重臣行列,思維自然也不遲鈍,之前他未曾向這個方向思考過,可現在有了林楓的提醒,他雙眸頓時一縮,臉色直接一變“你的意思難道是說……”
“真凶,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桑布紮!而整個東宮,值得他如此算計,還用出了幾乎滅絕的穿心蠱這樣的特殊之物的人,也就隻有……”
蕭瑀臉上的笑容頓時被驚悚所替代,失聲道“太子殿下!真凶的目標是太子殿下!?”
蕭瑀被自己的猜測驚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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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如自己猜測的那樣,那這個案子的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殺太子,那可是動搖大唐根基的大事!
遠非一個吐蕃使臣能比擬的!
一旁的八卦達人李浩淼,聽到蕭瑀的話,整個人更是頭皮都麻了。
他沒想到,自己隻是在一旁安靜的當個背景板,竟然還能聽到這麼驚悚的推斷!
而如果這是真的……他全身血液頓時就沸騰了,那自己將是第一批知曉真相的人!這對八卦達人的他來說,比磕了藥還要讓他振奮激動。
林楓沒注意身後的李浩淼激動的臉都和煮熟的螃蟹一樣紅了,他看著難掩驚色的蕭瑀,說道“這也是為何,下官要單獨和太子殿下交流,也是太子殿下會突然離開東宮去皇宮的原因。”
蕭瑀心中一動,道“你是擔心真凶還會繼續動手,所以讓太子殿下先躲到安全的地方?”
案件已經到了後半程,林楓有預感即將就要偵破了,所以對蕭瑀和李浩淼也不再隱瞞,他說道“萬一在我們查案途中,太子殿下出現了意外,那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故此穩妥起見,我勸太子殿下暫時離開東宮。”
蕭瑀忙說道“你做的對,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更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林楓點了點頭,他與蕭瑀走出房間,呼吸著清新空氣,道“而現在從孫仵作那裡得知真凶用的是穿心蠱,且穿心蠱正好要用到藥材,太子殿下又正好一直在服用藥物……”
他看向蕭瑀,緩緩道“蕭公,你覺得,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嗎?”
蕭瑀深吸一口氣,徹底明白林楓的意思,也在心底讚同著林楓。
他說道“我明白了,我會立即將太子殿下的藥方弄來……”
林楓向蕭瑀道“蕭公最好彆驚動東宮的人,真凶一定潛藏在東宮之內,我們既然已經決定不打草驚蛇了,就持續到底。”
蕭瑀想了想,道“這個好辦,太子殿下的藥方都是太醫開的,本官讓人去請太醫來時,直接就能向太醫要來藥方,東宮的人現在都離不開東宮,不用擔心他們會知道此事。”
林楓拱手道“那就有勞蕭公了。”
蕭瑀擺手“不算什麼。”
他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陽,說道“事不宜遲,我們行動吧,太子殿下不好一直待在宮裡不回來,我們得加快速度。”
林楓點頭“好。”
很快,兩人便兵分兩路,分開行動。
林楓帶著李浩淼,向使臣居住之地行去。
一邊走,他一邊說道“李寺丞,你剛剛打探的消息,沒有使臣的……這不符合你的性子啊,你竟然會放過使臣的八卦。”
李浩淼聽著林楓的話,撓了撓腦袋“下官當然也想打探使臣的情況,畢竟吐蕃和吐穀渾使臣明爭暗鬥,各懷鬼胎,肯定很有趣……但他們嘴都太嚴了,除了和案子相關的話,他們根本什麼都不說,而與案子有關的事,也就那麼多,下官也問不出什麼新東西來。”
林楓若有所思“看來在大唐與吐蕃是否聯合還不明朗的情況下,兩國使臣都很謹慎。”
說著,他看向李浩淼“你消息靈通,可知道陛下是什麼想法,到底要不要和吐蕃聯手?”
李浩淼苦惱的搖頭,道“按理說,吐穀渾多次犯邊,就算沒有吐蕃,兵部都提議出兵吐穀渾,陛下也是動心的。”
“可這一次吐蕃和吐穀渾使臣來到長安後,陛下卻緘口不提聯合之事,甚至原本提議出兵的兵部,也都三緘其口,就好像是忘記這件事一樣……下官也問過叔父,可叔父直接嗬斥我,讓我不許打聽這些,所以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情形究竟如何。”
李靖隻是嗬斥李浩淼,不讓他瞎打聽,而不是說其他的話,看來大方向應該沒有改變,而他們現在都選擇沉默……林楓心中微動,大體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是待價而沽啊。
等著和吐蕃談利益,等著看吐穀渾是否願意為了阻撓大唐和吐蕃聯手而大出血呢。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使臣居住的房前。
剛剛在找到嫁衣鬼的腦袋後,林楓就讓使臣先回去休息了,同時也讓東宮侍衛不必繼續陪同……他需要一個更安靜的狀態查案,也要防止隱藏在東宮的真凶知曉自己掌握的線索。
林楓抬了抬下巴,李浩淼便麻利的上前敲門。
“誰?”很快,房間內便傳出噶爾東讚警惕的聲音。
林楓朗聲道“本官林楓,有事要見吐蕃正使。”
隨著林楓聲音的落下,房門迅速被打開。
噶爾東讚的身影出現在門後,他看著林楓,有些意外道“林寺正有何事?”
林楓笑道“進房談。”
幾人進入房間,林楓看了一眼和慕力誠居住的客房一樣格局的房間,然後坐在了凳子上。
他看向噶爾東讚,道“正使,本官想了解一下桑布紮的情況。”
“桑布紮?”
噶爾東讚不解道“之前我已經說了,他沒得罪任何人,到了東宮後也一直很規矩,期間沒有和任何人有接觸……林寺正應該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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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搖頭笑道“本官要問的不是這個。”
“那是?”
林楓看向噶爾東讚,沉聲道“本官想知道……桑布紮最近是否身體不舒服,是否在服用藥物。”
噶爾東讚沉凝冷靜的眸子忽然瞪大,臉上充滿著意外之色“林寺正怎麼知道!?”
看著噶爾東讚的反應,李浩淼不由道“真的病了,在服藥?”
噶爾東讚說道“倒也不能說是病了,應該是舟車勞頓,再加上到了長安後,吃穿用度都和吐蕃不同,使得桑布紮不是太舒服。”
“不過這不算什麼大事,在出發前往長安之前,我們就曾預料過可能發生這些,所以在出發前,我們吐蕃的藥師專門給我們配製過相應藥物,在我們感到不舒服時,連續服用幾天便可好轉。”
“桑布紮到了長安後,就覺得不太舒服,所以一直在服用藥物……但這不算什麼大事,而且他也在明顯好轉,所以我們便未曾向大唐提過此事,未曾想林寺正竟然發現了……”
他忍不住看著林楓,道“難道林寺正除了數算厲害,連醫術也十分了得?”
噶爾東讚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林楓保持著禮貌又不是嚴肅的笑容,搖頭道“本官不懂醫術。”
“那是?”
“是它……”林楓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噶爾東讚臉上震動之色更濃,似乎林楓不會醫術,卻能猜出桑布紮在服藥,是更讓他震撼的事。
林楓向噶爾東讚道“在昨夜前往東宮赴宴之前,不知桑布紮是否服用了藥物?”
噶爾東讚點頭“太子宴請我等,是我等的榮幸,在宴席上自然不能表現病懨懨的樣子,所以出發前,桑布紮為了表現好一些,還多服用了一些劑量。”
果然不出我所料,林楓沉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