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縣雖為相州所屬,但相州與慈州本就挨著,地理距離並不算遠,所以連夜行馬,一夜不休,第二天安陽縣剛開城門,林楓等人也便抵達了。
“義父。”
趙十五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我們已經到了安陽縣城了,接下來去哪?”
睡夢中的林楓被趙十五的聲音喚醒,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略微反應了一下,便迅速轉為清醒。
查案是一件極耗腦力的事,隻有足夠清醒的大腦,才能做出最合理的判斷,對細節做出更細致的觀察,所以為了讓自己以最佳狀態查案,林楓也是抓緊每一刻鐘來休息。
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被巔的都要錯位的筋骨,挑起車簾向外看去。
隻見前方的安陽縣城城門已然洞開,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如織,比起臨水縣,安陽縣明顯要更加的熱鬨。
一旁也剛剛轉醒的杜構看到這一幕,不由歎息道“臨水縣作為航船中轉之地,往日也如安陽縣一樣熱鬨,可隨著四象組織殺人滅口,偽造水鬼殺人,使得原本熱鬨的漳河被傳為了鬼河,繁榮的臨水縣也變得十分清冷。”
正在偷偷揉肩的孫伏伽聞言,凝重道“四象組織不過殺了一些曾經為其效力的人,便差點毀了一城之繁榮,若真的讓其在長安城的計劃得逞,恐怕今日之臨水縣,會變成明日之大唐。”
杜構心神一凜,初醒的倦意迅速被這句話驚走,他說道“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林楓聽著兩人的話,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既然目標已經明確——查案,找出真凶。那他就不會再去考慮四象組織的陰謀,集中精力做好眼前事,避免不必要的精神內耗。
時間本就緊迫,若再被其他事牽製精力,無法專心致誌,那才是真的讓人絕望。
“派人去縣衙通知縣令我們的到來,讓縣令安排人手配合我們查案。”
林楓冷靜發出命令“我們直接前往夏家,了解死者的具體情況。”
時間緊迫,林楓不準備去縣衙和縣令寒暄,直接開始查案。
趙十五一聽,自然不會遲疑,直接道“明白。”
說著,就有護衛向縣衙方向行去,而他們則調轉方向,在被林楓拐來的陳淼的指引下,向著夏府快速趕去。
趕路間隙,林楓向陳淼道“夏家和你陳家相比,勢力如何?”
陳淼下意識就要展開折扇表現一下自己的騷包,可見馬車內的三個大佬都在嚴肅的看著自己,他縮了下脖子,默默將折扇合攏,道“夏家的總體勢力比不上我陳家,雖然也有人在朝為官,但最高者也就是一個刺史,並無在長安城為官者,不過在安陽縣,還是威望地位極高的,整個安陽縣沒有其他家族能與之比擬。”
沒有在長安為官者,代表遊離在權力中樞外,但有擔任刺史的族人,在地方上還是有些聲勢,可與有著隨大唐從龍立功經曆的陳家比,還是差了很多。
看來夏家與陳家關係的確不錯,否則陳淼這個浪蕩的奇葩紈絝,也絕不會說的如此含蓄。
林楓點了點頭,對夏家的情況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也就能知道接下來該用何種態度和方式,能有最高的效率來進行查案了。
“夏家在安陽縣一家獨大,沒有能與之爭鋒的其他家族……既如此,身為夏家的嫡係子孫,還有什麼人能讓夏浩瀚不甘甚至嫉妒痛恨的?”
林楓指尖輕輕在腿上點著,腦海不斷思索著這個讓夏浩瀚不甘的人,無論夏浩瀚究竟是因什麼理由離開的青樓,但他最後被殺,絕對與這個讓其不甘的人有關。
這個人會是誰呢?
難道……也是夏家人?或者,官府的人?
林楓眼眸眯起,在安陽縣,似乎也隻有同為夏家人的其他人,以及官府的人,能壓住夏浩瀚了。
會是他們嗎?
正思索間,馬車停了下來。
“義父,我們到了。”
林楓聽著趙十五的話,直接下了馬車。
隻見眼前是一座紅牆綠瓦、門楣高大的宅院。
院門前是兩座石獅子,門上釘著銀釘,縱使人來人往風塵不斷,大門仍是被擦拭的十分乾淨,從細節窺全貌,這夏家的規矩和對自身形象的在意,應比陳家還要重。
林楓收回視線,道“十五,叫門。”
趙十五一聽,當即二話不說,直接上前敲響了門。
沒多久,門內傳出了聲音“彆敲了,我們剛擦好的門,彆給我們敲臟了。“
隨著聲音響起,門被打開。
然後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後。
男子將門打開一道縫隙,向外看了一眼,見到身著官袍的林楓等人後,當即愣了一下。
夏家畢竟有人在朝為官,所以府裡下人還是能看懂一些官袍的,而且大唐官袍是以顏色區分品級的,哪怕不認識圖案,可隻看顏色,就能知道大概是幾品官。
此刻一眼看出林楓和孫伏伽的品級都在五品之上,開門的男子當即大驚,他連忙行禮,道“小人夏府管家,不知諸位高官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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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上前一步,雙手負於身後,以清冷的口吻道“本官大理寺正林楓,與萊國公和刑部孫郎中今日叨擾夏府,是為了調查六年前夏浩瀚被殺一案,你速速通知夏家家主,讓其來見本官。”
林楓今天不準備走親民路線,那需要花費不少口舌,現在一切以效率優先,官府命人配合,無需任何廢話,就是最高的效率。
管家聽到林楓的話,內心簡直一驚蓋過一驚。
為六年前的案子而來,而且還是兩個五品的高官,以及當朝國公……他腿都要軟了,連忙道“林寺正稍等,小人這就去稟告家主。”
說完,他根本不敢耽擱,疾步離去。
看著管家離去的背影,林楓心中暗暗點頭,夏家比陳家果然在權勢和檔次上低了不少,自己去陳家時,陳家下人可沒有這麼驚慌。
沒過多久,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宅內傳出。
林楓等人看去,便見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帶著一群同樣身著華服的人,快步走來。
他一到林楓三人麵前,就忙行禮“夏家家主夏尋功見過萊國公、林寺正、孫郎中。”
林楓打量著夏尋功,夏尋功麵龐方正,神色沉穩,行禮一絲不苟,有著大家族特有的氣質,不過他雖然年齡隻有四十餘歲,可頭發卻明顯有著銀絲,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大了不少。
“夏家主不必多禮。”
林楓神色溫和道“我們最近在調查一些事情,正好查到了六年前的夏浩瀚被殺一案,抱著遇案必查的原則,前來貴府了解情況,還望貴府能給予配合,幫助我們查清真相,找出真凶,為令郎報仇。”
林楓話音剛落,就能看到眼前華發早生的夏家家主,原本沉穩的眼眸不由投射出一抹激動神情,雖然他隱藏的很好,可那下意識緊握的拳頭,眼眸的亮意,仍能讓林楓清晰的感受到眼前之人對自己的話,有多激動多振奮。
林楓心中若有所思,便見夏尋功忽然躬身行禮,聲音堅定,並充滿著絕望多年忽然有了希望的激動,道“林寺正但有需求,夏家必全力以赴,隻求林寺正能找出真凶,為我兒報仇!”
林楓三人沒想到夏尋功反應如此激烈,但一想起趙德順對趙明路,傅陽對傅雪的厚重父愛,林楓便明白過來,看來即便六年過去了,可時間能讓滄海變桑田,卻仍沒有撫平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痕,沒有讓夏尋功放棄尋找其子被殺的真相。
他看向夏尋功的神色變得更加溫和,直接上前一步,扶起夏尋功,道“夏家主不必這般,查明真相,本就是我大理寺與刑部之責,本官既然親自來你府上,自是會竭儘全力。”
夏尋功重重點頭“夏家一定全力配合林寺正調查。”
林楓微微頷首,他直接開門見山,道“不知夏浩瀚的房間可還留存?”
夏尋功忙道“仍舊保留當年的樣子,他是我最疼愛的兒子,我無法接受他的離去……所以,我一直保留著他的房間,每天過去轉轉,看著他的房間,過去的記憶回蕩在腦海,就好像他從未離開一樣。”
聽著夏尋功的話,饒是陳淼這個奇葩紈絝,此刻都不由歎息一聲,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林楓見房間仍舊保留,心中鬆了一口氣,房間還在,那麼便很可能留存夏浩瀚當日異常的線索,這是最好的情況,他當即道“勞煩帶我們去令郎房間瞧一瞧。”
夏尋功見林楓直接就要查案,他連忙道“林寺正這邊請……”
說著,他便在前麵帶路。
林楓等人陸續進入了夏府內。
一進入夏府,林楓就被夏府的乾淨整潔驚豔到了,夏府的乾淨整潔到了什麼程度……地麵上的石板,甚至都反射著陽光的光芒,整個院子裡,看不到任何亂擺亂放的東西,饒是樹木,都是左右對稱,這裡簡直就是強迫症的福音。
同時路上遇到的下人,每個人都穿戴整齊,衣衫乾淨,見到林楓他們,無論有多忙,都會立即停下腳步,十分認真恭敬的行禮,等林楓他們走遠了,才會疾步離開,可即便再著急,也不會不雅的跑起來。
看到這些,林楓心中已然明白,夏家大門的整潔光亮看來不是偶然,這夏家的規矩果真很多很嚴格。
林楓沉吟片刻,道“不知夏家主對子嗣要求是否嚴格?”
夏尋功沒想到林楓會問這個問題,但他仍是毫不遲疑道“嚴師出高徒,嚴父出孝子,夏家不比其他大族底蘊深厚,仍需一輩輩的努力才能壯大門楣,所以我對所有子嗣,無論嫡係旁係,都要求嚴格。”
林楓點了點頭,又道“那夏浩瀚出事的那段時間,夏家主可曾察覺到夏浩瀚是否有什麼異常?”
“異常?”
夏尋功眉頭蹙起,沉思了一會兒,才搖頭道“一切正常,早上我還對他的讀書成果進行考校,後來若不是陳淼來尋犬子,犬子連出門的機會都不會有,我每天都給他安排規定的課業,不完成是不允許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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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如此嚴格?那您是否知道您的兒子和陳淼在青樓的比試內容呢?
林楓眯了眯眼睛,怎麼夏尋功對夏浩瀚的評價,似乎和陳淼說的有些不同?
林楓道“若讓伱對夏浩瀚給一個公正的評價,你會如何去評?”
夏尋功眼中不由浮現一抹悲痛,他說道“犬子為人孝順,用功好學,嚴於律己,我夏家規矩多,其他子嗣在不懂事時多有抱怨,可唯獨他恪守己身,十分懂事。”
聽著夏尋功的話,林楓不由瞥了一眼陳淼,暗道這和陳淼說的那個好色的紈絝子,真的是同一個人?
究竟是夏尋功對痛失的愛子主觀色彩太濃厚了,還是夏浩瀚太會隱藏了?亦或者陳淼這奇葩家夥在忽悠自己?
正思考間,夏尋功的聲音響起“前麵就是犬子生前居住的地方。”
林楓聞言,抬起頭看去。
便見眼前是一個寬敞的院子,院子四周用籬笆圍著,有著濃厚的個人地盤的感覺。
院子裡有一個小湖泊,上麵有假山涼亭,十分漂亮。
在後方,則是一排房子,這些房子瓦片已經因風吹日曬而褪色,可門窗卻在陽光的照耀下反著光,乾淨的不行,看來哪怕夏浩瀚不在了,夏家也都每天打掃。
林楓看著這個院子,道“你們夏府每個子嗣,都有自己專屬的院子嗎?”
夏尋功搖頭“隻有大郎才有。”
“因為他是嫡長子?”林楓問道。
夏尋功搖頭,道“因為他足夠優異,各方麵表現都遠超其他人,所以在他十七歲生辰時,我既是獎勵他,也為了激勵其他子嗣,問他想要什麼,他說想要一個安靜的院子來讀書,我就讓人為他準備了這個院子。”
“那院子裡的假山湖泊也是你讓人弄的?”林楓詢問。
“這倒不是,我隻是將院子給了他,至於如何擺弄,全是他自己安排的,我不會事事都管束著他,會給他一定的決斷權。”
“他的院子,其他人能隨意進入嗎?”
“當然不能。”夏尋功說道“他索要院子就是為了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讀書,豈能讓人再打擾他?”
林楓緩緩道“也就是說,隻有他的許可,其他人才能進入,是吧?”
夏尋功點頭。
林楓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腦海中思索著剛剛得到的信息……夏浩瀚專門索要一個屬於他的院子,且完全能隔絕其他人隨意進入的個人地盤,真的隻是為了讀書?
以夏尋功所說的懂事上進的兒子,的確有這種可能,但若以陳淼所說的臭味相投的夏浩瀚,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同一個人,卻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評價,原因是什麼?
林楓一邊想著,一邊進入院子,來到了一個房間前。
夏尋功將門推開,介紹道“這是犬子的臥室。”
林楓走了進去,便見夏浩瀚的臥室很寬敞,和其他的大戶人家一樣,分外室和內室兩個部分,外室是用來休息或者招待客人的地方,內室則是放置床榻的睡覺之處。
跨門而入,進入外室,林楓環顧四周,發現這外室的裝修著實是樸素。
牆壁上沒有常見的字畫,空蕩蕩的,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擺放在中間,上麵放著水杯水壺,一些雕花的朱漆櫃子靠著牆壁擺放……除了家具比較貴重外,沒有任何的特色。
他又走過內室的門,進入內室,視線環顧一圈,也都是尋常的衣架、梳妝台之類的東西,沒什麼特彆的,要說唯一可能有些值得說道的,就是那張四個人躺著都不會覺得擁擠的超級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