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滿刑具的審訊室內,隨著林楓聲音的響起,刹那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之中。
縣尉趙斜陽的手還在重重的壓著桌子,視線仍舊銳利的盯著林楓,臉龐也仍舊因感到羞辱而漲的通紅,可他卻沒有下一步的行動,整個人仿佛被點了穴道一般,直接僵在原地。
而兩個靠近林楓的獄卒,則更是瞬間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呆滯的看著林楓,臉上的表情充滿著驚愕和不敢置信,完全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
在場的幾人,都被林楓的自爆身份給驚住了。
過了能有三息的時間,趙斜陽才猛的坐直身體,雙眼緊緊地盯著身著道袍的林楓,臉上滿是懷疑之色“你說你是大理寺正?那個傳說中的神探林楓?”
林楓視線上下打量了趙斜陽一眼,緩緩道“你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眶周圍暗沉,這代表你昨夜沒有休息好,而你的左側脖頸下方有著一道略淡的模糊的紅色痕跡,哪怕在這血腥的審訊室內,仍舊有淡淡的劣質香味從你身上彌散,同時你的前襟沾著明顯的汙漬,不出意外,應是昨晚應酬時沾上的菜漬。”
“而你今早天剛蒙蒙亮,就來到客棧內搜查,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起來,遠未到伱上值的時間,這說明你必是在睡夢中被叫醒,起來著急忙慌穿上衣服就來客棧搜查的。”
“若你昨夜在家,哪怕你應酬喝多了,你娘子也肯定會為你準備好乾淨的衣服,不會讓你這個堂堂縣尉穿著一身臟衣服出來辦公。”
“並且你堂堂縣尉,在這神山縣是地位前幾的存在,想來也不會缺錢買劣質的胭脂給你的娘子……”
“所以,若本官所料不錯,你昨夜應該是在青樓過夜的,你身上的劣質香味就是那些風塵女子使用的胭脂,你脖子上模糊的紅色痕跡,應該是昨夜陪你過夜的女子在你脖子上留下的,因你早上是被突然叫起來的,青樓女子可不會如你娘子一樣,會服侍你更衣,所以沒人為你將這唇印擦得乾乾淨淨,你隻能隨手抹幾下,讓其變淡,看不出是嘴唇留下的痕跡。”
“同時,也因為你是被突然叫起來執行公務的,你根本沒機會返回家中更換乾淨的衣服,這才沒辦法穿著這身沾染了明顯菜漬的衣服辦公……哦還有……”
林楓似笑非笑的看著趙斜陽,淡淡道“你昨夜沒休息好,應該是在青樓大戰了很久吧?”
林楓的聲音消失了,可本就寂靜的審訊室內,卻在這一刻,更加的安靜了。
兩個獄卒全都張大嘴巴,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林楓,臉上充滿著震撼震驚的表情。
而趙斜陽,更是覺得腦瓜子嗡嗡直響。
這般細致入微的推理,這般準確的推理……隻是看到自己一麵,就能將自己昨夜做了什麼完全推斷出來,這……這不是那傳說中的林楓,還能是誰?
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臉上充滿著意外愕然,連忙向林楓行禮“下官見過林寺正!”
兩個獄卒見狀,這一刻也終於反應了過來,也都連忙跟著趙斜陽向林楓行禮。
林楓見狀,笑道“不繼續懷疑本官了?用不用本官去讓人將身份令牌取來?”
趙斜陽連忙搖頭,他說道“林寺正前些天在慈州打撈沉船的奇跡之事早已傳開,而這支西域商隊恰巧就是從慈州方向趕來的,所以林寺正處於其中,並不值得意外。”
林楓聞言,深深看了趙斜陽一眼。
雖然趙斜陽習慣用嚴刑拷打的方式審人,但他並不是隨便對任何人都會動刑的。
他選擇的兩個人——布利多與自己,正如趙斜陽剛剛所言,都是最有嫌疑的。
所以從這方麵來看,趙斜陽還算有些底線,而且趙斜陽在自己說出身份後,就能迅速想到慈州的傳聞,這代表他反應很是迅敏,倒也不算一個庸人。
林楓笑了笑,道“那你現在還懷疑是本官殺的人嗎?”
趙斜陽忙重重搖頭,緊張道“以林寺正的能耐,倘若真的殺了人,也不可能會讓下官輕易發現。”
林楓笑道“你這是誇本官呢,還是說本官比凶手更狡詐?”
趙斜陽心中一驚,他怕林楓記恨自己剛剛的無禮態度,忙道“下官的意思是說下官堅信人不是林寺正殺的。”
林楓視線輕飄飄看了趙斜陽一眼,頓時給趙斜陽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全身上下的所有秘密,都在這一刻被林楓看穿了一般。
他心中大駭,連忙低下頭,對林楓敬畏之心更重。
林楓見震懾的效果已有,不再耽擱時間,道“兩件事交代你。”
趙斜陽連忙躬身行禮“林寺正請吩咐。”
“第一,本官的身份,以及本官五人在西域商隊的消息,不許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你神山縣縣令也不許透露!”
趙斜陽聞言,臉色不由微變,他迅速意識到林楓藏匿在西域商隊恐怕另有機密,而現在這個機密,隻有自己三人知曉,他無法判斷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不過他此刻不敢遲疑,忙道“下官明白。”
林楓微微頷首“第二件事,將此案的來龍去脈完完整整的告知本官,不許有任何隱瞞。”
趙斜陽猛的抬起頭,一臉驚喜的看向林楓“林寺正要查案?”
林楓笑道“怎麼?覺得本官出手,你就可以完全放鬆了?”
趙斜陽忙搖頭“下官不敢,隻是下官一直仰慕林寺正的斷案之能,今日有幸得見林寺正親自查案,頓感幸運而已。”
林楓並不在意趙斜陽是怎麼想的,眼前這個案子疑點重重,他必須要確定是否與自己有關。
他直接來到趙斜陽的身旁,不用他開口,趙斜陽就十分有眼力的讓開自己的位置,道“林寺正請坐。”
林楓坐了下來,道“說吧。”
趙斜陽深吸一口氣,道“不瞞林寺正,昨夜下官的確是在青樓過夜,今早天還未亮,就有衙役敲響了房門,說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信件上說朝廷通緝長達四年的江洋大盜韓墨此刻正藏身在有福客棧之中。”
“韓墨在武德年間和貞觀前兩年犯下了累累罪行,手上沾染了至少幾十條人命,朝廷一直在懸賞捉拿他,所以若能將其捉拿歸案,下官就是大功一件,也許能在年底吏部考核時,直接得到升遷的機會。”
“所以下官便連忙穿上衣服,顧不得回去換一身乾淨的衣服,慌忙就帶人去了客棧。”
“但結果……”
他小心翼翼看向林楓,道“下官沒有找到韓墨,反倒是在林寺正所在的西域商隊的箱子裡,發現了兩具屍首。”
林楓拿起桌子上的鞭子,看著鞭子上沾染的暗紅色的血跡,緩緩道“那兩具屍首,有可能是韓墨的屍首嗎?”
趙斜陽搖了搖頭“韓墨在貞觀二年最後一次作惡時,被官府撞到,逃命時後背被砍了一刀,可這兩具屍首後背並無刀疤。”
林楓點了點頭“那客棧內的其他人呢?”
趙斜陽道“還沒來得及檢查所有人……不過下官正在安排手下挨個檢查後背,再過一會兒應該就會有結果了。”
林楓微微頷首,提示道“跟本官一起來的五人就不用檢查了,他們都有不低的身份,本官可以確保他們不會是韓墨。”
趙斜陽連忙點頭,笑話,和林楓同行的人,身份絕對不一般,他供著還來不及,哪敢脫了人家衣服檢查。
林楓沉吟片刻,繼續道“你說衙役是天還未亮時就去找你了……那他是怎麼收到匿名信的?天還未亮,就算送信也送不進衙門吧?”
趙斜陽連連點頭“沒錯,信送不進衙門裡……它是被夾在衙門的門縫中的,衙役夜晚巡邏返回衙門,正好發現了插在門縫裡的信。”
“夾在門縫?”
林楓雙眼看著沾了不知道多少人鮮血的鞭子,大腦飛速轉動。
匿名也就罷了,連送信的方式都如此隱蔽,這是生怕被人發現他的身份啊……
“匿名信呢?”林楓說道。
趙斜陽忙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交給林楓。
林楓接過信封,目光向上看去,便見信封就是最常見的白紙信封,上麵沒有任何圖案,沒有任何字跡,完全是空白一片。
信封的表麵有蠟油被撕開的痕跡,說明寫信之人在寫完了匿名信後,還不慌不忙的用蠟油將其封住……且蠟油很平整,四方形的邊緣都很整齊,分明精心處理過蠟油……這意味著什麼?
林楓指尖輕輕摩挲著信封,緩緩自語道“這不是給熟人的信件,上麵也沒有留下寫信之人的任何信息,寫信之人分明不希望有人通過信件找到他,既如此,何必要費心思將蠟油都處理的如此整齊完美?這與給瞎子拋媚眼有何區彆?衙役們可不會因為蠟油滴的好誇讚寫信之人,再說也不知道該誇誰。”
“而且一般人寫信,往往是隨便滴下蠟油將信封粘上便可,根本不會還要將蠟油處理的如此整齊……所以,寫信之人為何會對一封匿名的舉報信在時間不算多的情況下,將蠟油弄得如此整齊?”
林楓視線看著那蠟油,沉吟些許後,心中有所推測。
他最擅長從細節窺探全貌,而細節也往往是一個人性格特點的映照。
“應是本能……”
寫信之人沒有任何的必要和理由,要將蠟油精心處理,所以寫信之人會這樣做,那就隻有一個理由——本能,亦或者說浸入骨子裡的習慣。
而什麼樣的人,會如此的追求完美和講究呢?
“要麼和魏征一樣,是強迫症。”
“要麼……是對細節要求極其嚴格的人,可能是出身在家風嚴格的世家大族,可能是出身在家世淵博的書香門第,這樣的人因家教因素,更容易將嚴格化為習慣與本能。”
林楓一邊猜測,一邊將信紙從中取出。
打開信紙,便見裡麵隻有一句十分簡單的內容。
“韓墨藏身於有福客棧之中,速去。”
沒有落款,沒有多餘的墨跡,連多一個墨點都沒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足以看出寫信之人的乾淨利落。
不過區彆於內容的乾淨利落,這個字……就顯得有些潦草了。
並非草書那種潦草,而是字跡真的不咋地。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照貓畫虎寫上的一樣,每個字上的橫豎撇那,大小用筆都不同,要說是小孩子剛學字時模仿寫出來的,林楓都能信。
不過這明顯不是小孩子寫的,因為字跡力透紙背,小孩子沒有這種力量。
“這絕不是寫信之人的字跡……”
結合那完美的蠟油,乾淨利落的內容,林楓推測道“寫信之人為了隱藏身份,隱藏自己的字跡,這是在寫完之後,找了一個不會寫字的人,讓其模仿寫出來的?”
“應當如此……否則哪怕是學著寫字一段時間的孩子,都不至於每個字的橫豎撇那都不同,隻有完全不會寫字的初學者,在模仿時,才會控製不好自己的手,沒有形成自己的寫字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