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緹蘭再一次來到了索加所在的車庫。
陽光落在車庫外的空地,敞開的大門和窗戶讓外麵發燙的光線照入,空氣中有著些許機油的氣味,和夜晚的冷寂相比,這個時間的倉庫顯得有幾分安靜慵懶氣息。
修理完懸浮摩托的索加將電動扳手放在桌上,然後拿起一旁的水壺大口灌入清水,之後又扭開一旁的風扇,陣陣微風吹過滿是汗水的臉龐和後背,帶來清涼舒爽的感受。
如果不是‘連接者’這次內部出現問題,她大概過著雖不富裕,但每天還算自在的生活,偶爾和朋友出去賽車,打點比賽賺外快亦或者虧錢,喝酒時咒罵那些不當人的有錢人,然後又繼續這樣的生活。
又是‘咕嚕咕嚕’的灌下半壺水,索加這才將水壺放回桌上,準備靠在椅子上休息會。
“在忙修理嗎?”
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索加睜開眼,看見撐著洋傘的少女站在車庫前,從明媚的光暈中走進室內。
“是紫槿啊。”她認出這位黑發紫眸的少女。
“你先坐,我休息會。”她隨手招呼。
少女將傘收起,看了看這裡,雖然索加讓她坐,但並沒看到合適的坐位,僅有的兩個小板凳,上麵還有各種噴漆和油汙的痕跡。
將傘放在車庫一角,緹蘭看了看車庫通向房間的小門。
“其他人呢。”
索加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睜半閉,隨口回答。
“格恩在屋裡上網,好像是聯係老朋友,大小姐這會在和其他‘連接者’交流,試圖說服他們。”
“我可以過去看看嗎,隻是不知道阿蘭娜認不認識我。”緹蘭好奇對方是怎麼交流的,應該不是打電話吧。
“沒事,你從這邊的門過去,去二樓裡頭那個房間,敲門就可以了,今天上午我們把你的事告訴大小姐了。”
“好的。”
緹蘭打開一旁小門,走進屋內。
一樓的通道略顯清涼,兩側分布著一個個房間,這裡不像是給家庭居住的地方,更像是給員工配給的臨時休息點,有著明顯的工業模塊風。
走上樓梯,緹蘭向著最裡麵的那個房間行去,當她站在門外時,儘管還未敲門,就能感受到裡麵那特殊的波動。
不著急敲門,緹蘭閉上眼細細感知了會,稍微思索。
這種感覺,空間有著輕微的升維幅度,明顯是沉浸艾竭卡之海的現象,另外有種微弱的魔力變幻,不像是獨立個體那般純粹,而是各種意念和頻率的魔力交錯,仿佛許多人在裡麵一般,但從波動幅度來看,每個都很弱,甚至比昆蟲還弱,普通人也根本覺察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2分鐘後,緹蘭睜開眼,然後手指放在門上輕敲了幾下。
“伱好,我是紫槿,想見下阿蘭娜小姐。”
不久,房門打開,露出一位有些疲態的少女,她穿著銀底彩繪的短t恤,下身則是同樣風格的短裙,宛如剛從舞台上下來一般。
緹蘭走進房間後,她坐在床邊,身體好似疲倦的靠在床頭。
“你好,我是阿蘭娜。”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演出和節目中表現的那般活力,仿佛是曬乾了的海膽一般。
“你好。”緹蘭回答,視線簡單看了下房間內部。
這裡裝飾很簡陋,一桌椅一床,牆壁上還有沒撕乾淨的海報,僅有床單和被子很新,應該是剛買不久的。
“謝謝你昨天幫了索加,應該沒給你添麻煩吧。”揉動太陽穴,阿蘭娜再度撐起精神,和緹蘭說話。
“沒有,其實我也是好奇,因為昨天索加握住我的手時,給了種從未體驗過的異樣感受。”
“這就是‘連接者’的魅力,若是平時,我能和你開心說很久,不過現在有很多問題還要解決。”阿蘭娜稍微恢複點精神。
“你有不少問題想問吧,隻要不是太私密的,我都可以回答。”反正組織內也出現這麼多叛徒了,保密的意義也不大了。
“這樣的能力,具體是怎麼實現的呢,效果又怎樣,我很好奇。”
“這個啊,確實很多新人都會問。”阿蘭娜毫不意外,她撐著前額,微微晃動,讓自己提神。
“先從歌姬說起吧……”就像那天她和杉解釋一般,她又闡述了一遍。
“作為歌姬的話語權太強,壓製了其他聲音出現,這是其一,另外,歌姬強大的感染力,也構成了一種暴力,很難說她引領的到底是大家的心願,還是自己個人的心願。”
“於是,阿蘭娜的‘z’字團,就這麼誕生了,代表要終結所有歌姬和巨型企業,反抗所有強權的最後團體。”緹蘭複述她從索加和杉那聽到的宣言。
若是以往,阿蘭娜會自信的承認這個偉大理想,但現在她隻覺得,自己可能遠沒有那麼強大和堅強。
“呃,是這麼說的。”她輕按額頭,想躲開對麵這位少女的視線。
“沒事,是很偉大的想法呢。”緹蘭沒有露出嘲笑和輕諷的表情,反而是很安靜和坦誠的述說這個雖有些幼稚,但目的依舊崇高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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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這麼覺得嗎?”阿蘭娜稍微放下手,詢問。
“嗯。”
“我不知道失去歌姬後,文明又會形成怎樣的社會結構,大概是分裂出成多個不同的國家,又或者是打破禁忌朝著各個方向不斷演化等等。”緹蘭稍提語氣,然後講述她這些年來的看法和感受。
“但有一點你說的也不錯,現在的聯邦,分化很嚴重,上下層各個群體間早已失去相互理解,各種滿是戾氣的言論層出不窮,仿佛每個人都是受害者,大家都變得自私起來,人們黨同伐異,隻遵循情緒的選擇,極少思考每個問題背後真正的原因,自己人生到底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如果說科技和文化的發展,超凡能力的不斷躍進,是為了改善人們生活,讓文明變得更加先進和諧,那至少在後者上,現在的社會架構,依舊處在一種粗劣的狀態。”
……
這番話讓阿蘭娜訝然不已,可以說非常直白的切中現在聯邦存在的各種問題,相比之下,她過去思考的東西都變得有些淺顯了。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看不透眼前這位少女了,為什麼感覺比自己,對方還要極端一些呢。
“簡單比喻下就是,如今聯邦,作為星河時代的國家和社會共同體,依舊使用的是數千年前那套冗沉老舊的社會體係,這樣的框架無法滿足各個階層以及群體對生活的渴求,底層人覺得自己被拋棄,被忽視,諸多屬於超凡者的繁華和自己無關,卻要看他人絢爛無比的人生,產生極大的心理落差。”
“對於擁有超凡之力的高序列者而言,儘管自己的實力已經遠超普通人,可以輕鬆毀滅一個城市,卻依舊要受限於聯邦的種種律法約束,被一些‘普通人’管轄,甚至借助權力謀害算計,這讓其有種不安全感,為了消泯這種不安全感,他必然謀求社會權力的獲得,這會衝擊社會原本的架構,讓法律變得不再神聖。”
“如果法律隻是為了保護那些高階超凡者、富人、有權勢的群體,這些人可以輕鬆隨意踐踏,而底層人觸犯法律卻要吃各種懲罰,那他們就會不自主的懷疑這套體係,並反感其作用,最後動搖聯邦統治的根基,也讓社會滋生另一些組織,比如某些幫派,宗族,兄弟會等等。”
“本質上來說,因為底層的安全需求法律無法保護的話,他們就會謀求某種其他力量,來保護自己的利益,這就給了許多非法組織生存的土壤。”
高中四年的積累,以及進入大學後對聯邦整體情況的視野擴寬,都讓緹蘭看問題變得越來越清晰,逐漸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是什麼。
她不會輕易被各種言論左右,也不會沉浸在極端的情緒和自我感動裡,隻是安靜而平等的看待世界。
一般來說,隻有重大變故才會急劇改變一個人,但也有些人的變化是細膩無聲的。
一定要跳進坑裡才知道痛,那樣是笨蛋才會乾的事呢,緹蘭覺得愛思考的人應該提前看清腳下的坑,提醒自己不要掉進去。
雖然阿蘭娜和她的‘z’字團,有著各種不成熟,但論及出發點,還有‘連接者’擁有的特殊能力,確實是緹蘭感興趣的,這也是她為何加入其中,一探究竟的原因。
當緹蘭說完她的看法後,阿蘭娜感覺自己好像被說服了,很快接受了眼前這位少女的理論,可是,如果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自己創立的""z""字團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嗎,連問題的核心都沒把握。
出於某種自尊和不想在同齡人前認輸,阿蘭娜轉過頭,輕咬嘴唇。
這……好像是我說的太多了,見對方這樣的反應,緹蘭也意識到問題出在哪。
畢竟自己隻是‘新人’這樣發表言論,讓作為核心的‘阿蘭娜’有些掛不住,真要認可自己推崇自己,那豈不是承認自己不適合當團長嗎,這就很打擊人了。
“阿蘭娜很厲害呢,我雖然想過不少問題,但還沒實踐過,這點的話,阿蘭娜很了不起。”緹蘭整理語言,嘗試誇人。
一番安慰下來,讓阿蘭娜心裡好受不少,之後心態也逐漸變得平緩。
“紫槿是大學第幾年了?”阿蘭娜情緒穩定後,不禁好奇的問。
“目前是第一年。”緹蘭誠實的回答。
內心再次受到打擊,但阿蘭娜裝作不在乎的點頭,“紫槿還很年輕呢,我已經算半畢業了。”
目前聯邦的大學進修,一半在校內,一半在校外實踐,前麵部分結束,就可以說半畢業了,艾露克露、洛風華等高年級的歌姬就處在這個階段。
雖然覺得眼前這名小自己好幾歲的女孩說的貌似很有道理,但阿蘭娜絕不會承認自己不如彆人,她打起精神,讓自己表現出某種‘前輩’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