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暗碧鶯啼處。一清早,李樂就被二樓窗前的鳥鳴叫醒。
起身時一陣恍惚,習慣性的蹦下床,卻聽到腳底傳來木板的咚咚聲,這才想起來,這是在張稚琇的小樓裡,不是學校或者家裡的水泥樓板。
趕緊抬起步子,生怕驚到隔壁的兩人。
躡手躡腳換了衣服鞋子,拿起昨晚留好的鑰匙,開了院門,溜達到街上,跑起步來。
一路跑來,卻見到了和之後二十年不一樣的滬海街巷。
路邊間隔不多遠,熱氣騰騰的包子店,滋啦作響的炸油墩子、油條的鋪麵,人行道上擺起桌椅板凳的麵館。
光著膀子的爺叔端著鋁鍋,站在一身筆挺襯衫皮鞋鴨舌帽,要去早間舞場瀟灑的老克勒身後,熱絡的聊天等著生煎揭開蓋子,冒出香氣的那一刻。
鹹漿、雞粥、包腳布、兩麵黃的攤子一個挨著一個,排在矮矮的房簷底下,招攬著食客。
還有挑著擔子,在路牙石上擺起籮筐,賣起新鮮水靈青菜的小販和挑起菜來不斷抱怨的阿婆間的討價還價。
運貨三輪車叮叮當當的鈴聲一路響著穿街而過。
可一想到,二十年後,現在這些街邊會變成一個漢堡、披薩、熱狗、咖啡館或者米線、麻辣燙、螺螄粉統領的時代。
用最不需要錘煉摔打出來的手藝,加上些概念和包裝,見不到明火鍋氣,油煙升騰的後廚,用半成品就能引得無數人站在路邊,捧著吃,排長隊吃,趨趨之若鶩,李樂實在有些喪氣。
巨鹿、思南、武康、愚園,還包括腳下的安福,會變成奇裝異服,妖魔鬼怪的街邊秀場,宛平南路600號分號,一杯咖啡樓下坐一天的“戇度”,看風景成了風景的去處。
居民嘴裡“猢猻冊那”,烏泱烏泱,蒼蠅一樣襲來。
曠工是gday,太陽曬屁股起來往嘴裡塞的是
unch,見色起意是crh,愛吃吃不吃滾是oakase。
該溜子的cityalk,指不定哪天就會變成cityc。
“家人們,我真的快被熏哭了,眼前這間始建於1967年的公廁,牆上斑駁的黑色印記和瓷磚上難以清除的汙垢,無聲訴說著它的曆史。”
“因為尿垢積水的混合,味道特彆濃鬱醇正。h2s和nh3結合的刺鼻感恰到好處,搭配新鮮便便,這間廁所展現出來的時代的沉澱感和氛圍,真是絕絕子。”
“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小時,感覺自己和這個城市融合了,戒不掉的cityc,家人們誰懂啊!!”
聽聽,是不是某書的感覺?
李樂很慶幸,還能奔跑在老滬海最後的時光裡。
自然屬性被剝奪,金錢名利被發揮到極致,簇成了一個個城市的繁花似錦。
而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才是金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繞著幾條路來回跑了幾圈,中間有晨跑的洋氣姑娘試著跟上,結果李樂腦子胡思亂想,不受控製的越跑越快,姑娘隻好扶著膝蓋,氣喘籲籲的看前麵那個圓寸帥哥,沒了影。
回到小院,拉伸之後,李樂又做起了空擊。
張稚琇聽到動靜,在門邊悄悄站著看了,最後才問道,“這不是你們家的散手?”
“啊,散手?沒聽過,這是空擊,練著玩的。”
“估計沒教。斷了就斷了。”
“強身健體,做操都行。”
“那比郭鏗可勤力多了。”
“嗬嗬。”李樂隻笑。
張稚琇指指樓上,“去洗個澡,把你媽叫起來,吃過早飯就該去機場了,儘早不儘晚。”
“哎!”
。。。。。。
機場,行李托運處。
一條寬鬆亞麻長褲,涼拖鞋,鬆鬆垮垮寬領襯衫的曾敏,頭頂墨鏡,捏著一杯可樂,愜意的站在一旁。
而李樂,吭哧吭哧的把兩個大箱子拎上秤。
“啊,帥哥,不好意思,超重了。”製服小姐姐甜甜的衝李樂一笑。
“我知道,補錢是吧,算算多少。”
“好的,等一下。”
“曾老師,你這是搬家還是販貨,東西忒重。你這怎麼從燕京拎過來的?”李樂扭頭問曾敏。
“曹鵬啊,曹鵬幫忙。”
李樂一皺眉,“合著不是您路上照顧他,是他來當小工的?”
“哎呀,用他用你一個樣。”
“不過你這箱子裡的炒鍋榨菜擀麵杖,蚊帳涼席大蒲扇是個什麼鬼?”
“你貓姨讓帶的,她家炒菜鍋壞了,就買了個,章丘的手工鍛打,不沾,咋樣?”
“不咋樣。”李樂搖搖頭,“擀麵杖呢?蚊帳呢?”
“包餃子啊,蚊帳涼席夏天用啊,那邊沒有。”曾敏喝了口可樂,有些涼,擰著眉頭。
“麻將呢?”
“那邊老貴了。”
剛想說話,旁邊小姐姐湊過來,說道,“這位女士是公務艙,標準是三十公斤,超了百分之四十,也就是12公斤,乘以票價再乘以15一共是101novel.com43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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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李樂一皺眉頭。
“101novel.com43元。”
“這麼貴?”
“沒事兒,有你貓姨掏錢。你好姑娘,哪裡交錢?”曾敏從李樂肩頭拿下背包,翻出錢包。
“您跟我來。”
瞧著曾老師去交錢,李樂盤算著這一個鐵鍋得劃成多少錢,心道,真折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