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瀟是個感性且膽大的人,自從少年時看過克裡斯·洪德羅斯所拍攝的記錄照片之後,就視為偶像,一心想著和這人一樣,成為一個視戰場為舞池,在槍炮合奏的樂章中,用生命追逐“危險的美人”的“浪漫的瘋子”—戰地記者。
如願考上廣播學院,如願進了英語專業,如願進了新中社。
當他以為一隻腳已經跨進夢想的門檻的時候,才發現,國內所有的新聞媒體裡,根本沒有戰地記者這一選項。
有的隻是派駐當地的記者站,以及誰足夠倒黴正好駐派的地區打起來了,那他就倒黴催的當“戰地記者”。
一句服從命令聽指揮,讓劉瀟的十幾份去非洲、中東或者拉美地區最危險混亂地區的申請起了效果,拎著行李去了馬賽,那個“浪漫”的高盧。
這個在同事們眼中,無比羨慕的地方,在劉瀟看來,就是個消磨雄心壯誌的去處。
除了幾乎每個月都來上那麼幾次,體現“老區情懷”和“人生態度”的罷工,還有各種風景美食、家長裡短、體育賽事、度假休閒的采編報道,占據了大部分的工作內容。
髀肉橫生,馬齒徒增的日子,讓劉瀟漸漸失去了耐心。
一個機會,讓劉瀟接觸到了央媽的欄目編導,學長梁健曾。
正在為籌備新節目招兵買馬的梁健曾一句“我這邊缺一個調查記者,你來不來?”。
一番思索後,既然上不了戰場,那就退而求其次,劉瀟跳槽了。
那個新節目叫“時空報道”,而同一批人負責的,在另一個時間段的欄目叫“焦點訪談”。
鬥過汙吏,查過黑惡,揭露過不公;翻過牆,跳過溝,蹲過小黑屋,挨罵挨打冷嘲熱諷,找到另一片“戰地”的劉瀟,樂在其中。
小餐桌前,一支筆,一個本子,寫寫畫畫的劉瀟,終於等到孫泉說的那個大學生。
當李樂推門進來時,立馬就認了出來。圓寸,高,壯,好看,孫泉給的人物畫像裡,重點強調了好看。
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真的見到之後,除了長相,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高、壯。
瞧見一個穿著牛仔夾克,大平頭,麵頰消瘦,卻又精氣神十足的男人朝自己看過來,李樂走過去。
“您好,央媽的劉記者?”
“你好,我是劉瀟。你就是李樂?”
“對,孫姐和你說起過了?”
“所以才過來。”
“吃什麼,,我請,正好我中午也沒吃。”
“算了,各買各的,aa。”劉瀟謹慎,也有原則,不吃被調查對象的一口水,也不占舉報人的一分一毫。
“也成。邊吃邊聊。”
堡樂翅薯的增肥四件套,兩人相對而坐。
當開始講述成子他們在黑作坊的見聞,李樂還以為這個自我介紹是調查記者的男人,能有所觸動,卻發現這人的臉上一直是一副平靜的表情。
心下略感失望,估摸著,隻憑自己的一張嘴,想撬動央媽記者的謀劃可能要無功而返。
好在心裡還有底,不行就使出搖人大法。
其實也難怪劉瀟的波瀾不驚,任誰在幾年的時間裡,見過各種人性極端的複雜、奸詐、善惡之後,還能對這種僅僅是個造假黑作坊的線索有什麼太大的觸動。
等到李樂說完,劉瀟嘬了口可樂,說道,“李樂同學,咱們先不說什麼食品安全無小事的大道理,隻給你講講,在我們的欄目裡,對於新聞線索參與調查的規則。”
“嗯,您說。”
劉瀟點點頭,“第一,真實性。實名、有材料、有照片或者錄像、有切實相關證據的,屬於我們的關注目標。而你這,都屬於你的轉述。”
“第二,社會影響力和意義。強調調查報道的事實事件和內容,屬於在全國範圍內,有特性,有解決難點,反響強烈的事情。說不不好聽的,假冒偽劣,已經屬於常態化社會事件,大家都有警惕和足夠的認知。”
“你說的,是針對單一品牌的小金額假冒,其實直接找當地的執法部門就行,如果執法部門有包庇,可以再向高一級的反映,這種,我們報道的次數太多了,引起的共鳴和關注,說實話,不如前兩年了。”
“再一個,新聞事件的優先次序。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的不公或者違法程度,要比假冒偽劣商品緊迫和解決的難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