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貴說的要李樂,顯然不是出於什麼特殊需求。
下樓沒走多遠就到了一家叫大青山的蒙餐餐廳。
剛落座話沒說兩句,就開始上菜。蘇尼特羊肉雙拚、烤羊背、黃燜駝排、海參燴駱蹄,手把牛肉、賀蘑燉土雞、羊肉墊卷子、油餅卷沙蔥、豬肉勾雞、布裡亞特包子、呼倫湖白蝦、外加奶茶酸奶奶豆腐,一眨眼擺了滿滿一桌。
李樂數了數,好麼,大都是肉,一股子粗獷豪放的草原氣質撲麵而來。
“這裡的廚師是原來駐京辦的廚師長,退了休又被挖過來的,手藝還算不錯,你們嘗嘗,尤其是李樂,在南邊很少能吃到這麼正宗的蒙餐,來吧。”包貴說著,盤子裡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刀遞給李樂。
“啥意思是?”李樂瞅了眼身旁的阿斯楞。
“貴客來,烤羊背,第一刀客人先來,你切一下就成。”
“對,今天就不給你整全套儀式了,但是意思得到。”包雅爾笑道。
“入鄉隨俗唄。”李樂接過刀,起身。“在哪下刀?”
“隨便,劃拉一下就成,回頭還得端出去讓廚師給拆了。”
李樂點點頭,拿著刀在金黃的羊背上豎著來了一下。
就聽“哢嚓”一聲,噫,不錯啊,火候挺好,表皮都烤的酥脆,內裡微紅的羊肉包裹著油脂順著刀口滲了出來,一股羊肉特有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一旁的服務員瞧見李樂放下金刀,上前把羊背端到門口的餐車上,交給早已經等在那的廚師。
李樂擦擦手,問阿斯楞,“誒,阿哥,怎麼在家沒見你做個烤全羊?”
“烤全羊?”阿斯楞搖搖頭。
包貴笑道,“李樂,你應該這麼說,本地蒙族人,以前或者是現在,除了招待什麼遊客、貴客的,有幾個吃過那什麼烤全羊的。”
“啥意思?”
“老早以前,在牧區,一天是隻吃一頓飯的,而且,吃肉還是少數,吃奶食、餅、炒米。吃肉較少,羊肉更多的是一種儲備糧的存在,是可以生長的財富,所以儘量不吃。”
阿斯楞點點頭,“那些種地的,和漢民差不多,草原上放牧的,其實很苦,牛羊是財富,不能隨便吃的。草原沒有森林,沒有樹,燒火的牛糞是寶貴的東西,烤羊肉,太浪費了。”
包貴接話道,“就算吃,也都是老的,意外死掉的。再說,比如你殺兩隻羊,一隻用大鍋煮,一隻烤,等都熟了以後,看看,燉的一大盆,全家都能吃,還能喝湯,烤的呢,還剩幾口?也就是解放後,過上了好日子,才有這些吸引遊客的烤全羊。”
“烤羊肉三公斤出兩公斤熟肉,煮羊肉三公斤出兩公斤熟肉,一大鍋羊湯,羊湯裡有羊油,烤的就浪費了。”阿斯楞又說道,“油脂用來抹臉抹手,可以防凍傷。也可以和棗子、白糖、炒米做成糕點,湯可以煮麵、炒米、大米。牧民生活不容易的。”
“殺羊時一般都是有情人來,人多,就把羊全部都煮了,也需要煮羊蹄和羊頭。男人殺羊,分肉,女人收拾內臟,洗腸子,老人小孩子負責生火,用火燒羊頭羊蹄子,刮掉上麵的毛。大鍋煮肉,小鍋煮頭蹄下水,一頭羊,就不算浪費。”
包雅爾一旁也笑道,“還有羊骨髓呢,家裡誰最受疼愛,羊骨髓就會給誰。羊骨髓是最肥美的東西。”
“對,給小孩兒和孕婦,沒有就給老人。”
“是啊,小時候每次回牧區老家,老人都會給我們小孩兒留著羊骨髓。肉對於我們蒙古人,不僅僅是一種食物,還是一種親情、感情的紐帶。一個大家族一起殺羊、收拾羊肉、煮羊,用烤肉是沒法直接替代這個過程的。一碗滾燙的羊肉麵、羊肉粥,是多少烤肉給不了的溫情。”
“誒,三姐,你這一說,又到月底了,媽沒說回家燉肉啊。”
“這還要說?你都不上心,回家躺倒就吃。”包雅爾白了一眼包貴,手一伸,拿過一瓶寧城,對李樂說道,“阿斯楞不用說,不喝酒不能算草原的男人,李樂,你怎麼樣?”
“客隨主便。”
“謔,這意思,可以啊。就怕你喝不得,才讓他們把主菜都快上來,免得你見不到。”
“哈哈哈哈~~~~”
“那還說啥,來吧,服務員,換碗,這杯子,怎麼看怎麼小氣!”包貴一扒拉桌上的玻璃杯,喊了聲。
門口的服務員忙又過來,給四人換上鑲著金邊的銀碗。
酒被斟滿,包雅爾和包貴起身,捧起酒碗,麵向李樂,李樂一愣,就被一旁的阿斯楞給薅了起來。
隻見包雅爾一舉銀碗,一張嘴,便是一道清亮悠遠的歌聲。
“啊啦貪喲~紅達乾旦~啊嘶哈如啦嗎兒賽~賽魯日崴咚噻~~阿哈度~塔納爾胎噶~奶日愣蘇呀虎哦~賽魯日崴咚噻~”
聽到這個調子,李樂想起上輩子一個曾經在蒙區工作過哥們兒說的話,“當您聽到這個旋律一響時,您要做好兩件事的準備,一,先告訴你身邊那些狗日第一時間吃消炎藥的朋友,車鑰匙在哪以及房間號是多少。二,放棄第二天的所有安排,畢竟敬三扣二平攤五,一曲唱完兩斤白酒以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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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歌聲一完,就聽包雅爾說道,“遠來的客人,乾了這杯酒,我們就最好的朋友。”
說完,唇沾碗口,一仰脖,大半碗酒就這麼消失不見。
李樂心裡佩服,這是女中豪傑解霸啊,估摸著認識的人裡,或者隻有年輕時候的老太太或者家裡那個小酒鬼春兒能抗衡一下子,隨即深吸一口氣,捧著手裡的銀碗,一口悶了。隻不過剛喘口氣,又瞧見包貴的光滑油亮的腦袋也湊了過來,“夢根喲~紅達乾旦~麼樂木如了麼兒噻~賽魯日崴咚噻~”
艸,還來?
隻聽包貴的歌唱完,說了句,“bidniiri”
“啥?”
“長生天保佑你。”阿斯楞翻譯道。
“哦哦。”
“哥們兒,乾了啊。”包貴一扣碗底,“咕咚咕咚”也給乾掉。
李樂歎口氣,隻好把酒滿上,跟上節奏。
“好,三姐,瞧見沒,就衝李樂這不作假,酒到杯乾,就對了脾氣,是個實在人,好朋友,哈哈哈啊~~~~”
“可以啊,李樂。”包雅爾笑著,又湊到阿斯楞身邊,“咱們直接來吧?”
“好。”阿斯楞點點頭,銀碗一舉過眉毛,仰脖一口悶。
“偶像,該我了,長生天保佑您。”包貴繼續跟上。
兩碗下肚,李樂隻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燙,可看阿斯楞,依舊神色如常。
四個人,一人兩碗,一瓶半寧城就不見了蹤影。
酒已載情濃香以歌。情緒到位之後,彼此交流更近了一步。不過,李樂不覺得幾杯酒的一見如故,就能打動人心。
“怎麼說,要我?”李樂對包貴笑道。
“哈哈哈,你彆誤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