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把兼具暴力和美麗的鐵塊從陰影中升起時,朝田詩乃第一反應不是見識到超越常識時的驚訝,而是無邊的恐懼。
微微泛紅的月光在那一刻有了實質,化作腥臭且黏膩的漿液流過雙眼,從鼻腔灌入肺腑,滋生出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自那鋪天蓋地的紅色中,缺斤少兩的肉塊蠕動著向前爬行,暴露出朝田詩乃熟悉的、近似人類的姿態。
胸口上有一個窟窿,小半個腦袋和頭蓋骨脫離原本的位置,連帶一枚眼球脫離眼眶,懸掛在殘破的臉上,隨著屍體的蠕動搖晃不休。
無法呼吸。
朝田詩乃呆呆地站在原地,過去的記憶再一次抓住了她,連帶著痛苦和無助。
她看到了屍體殘破醜陋的嘴臉,以及上麵扭曲的,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明明她都快忘記被自己殺死的那個男人叫什麼了,但是這幅表情卻隨著噴滿全身的血漿一起刻入靈魂,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時間中毒草般生長,最終釀成刻入骨髓的恐懼。
【要逃嗎?】
是啊,隻要逃跑就不用害怕了吧?這是每一個生物都有的本能,也是最容易想到的方法。
像是察覺到了朝田詩乃的恐懼,屍體嘶吼地從血水中爬起,右手握著的東西擊碎了朝田詩乃最後一絲僥幸。
那是五四式自動手槍,或者說黑星手槍。
4年前搶劫犯就是拿著這把手槍打死了保安,並將槍口對準母親和自己。
朝田詩乃近乎本能扭過頭,看向身後的椅子。
那是每一家銀行都會配備的,平平無奇的椅子,椅子上坐著的女人也像普通人一樣驚慌失措。
硬要區分女人不同的地方,也隻有那快要溢出來的憔悴,就像是乾枯的草,已經沒有多少活力和靈性,仿佛留在這裡不過是一個軀殼。
此刻女人正因為莫大的恐懼尖叫,試圖喚來什麼人保護她,可就是這份求援的本能刺激了匪徒本就脆弱的神經,引來了黑洞洞的槍口。
隻要讓這個女人作為誘餌,自己就可以逃離這個困境。
朝田詩乃立刻做出判斷。
曆經無數槍戰的經驗甚至將劫匪下一槍會瞄準什麼地方都忠實地反映出來,因為那是每一個新人都喜歡犯下的錯誤。
尤其是黑星是半自動手槍,隻要歹徒因為緊張扣住扳機不放,就隻能射出一發子彈,足夠自己卡進劫匪的視野盲區。
隻是這麼做身後的女人一定會死。
“可是,那是媽媽啊!”
朝田詩乃絕望地嗚咽。
已經逃不掉了!
“嗬嗬嗬!”
氣管漏風的大笑不斷逼近,重物落入液體的響聲也在不斷變大,那惡心的聲音讓朝田詩乃想到了遊戲中被菌毯汙染的村莊,那裡的人形怪物也會發出這樣令人作嘔的聲音。
它們是被菌毯汙染的屍體,是母巢製造的炮灰和食物,在被體內不斷生長的菌絲消化完之前,這些被菌絲取代神經係統的怪物會撲向一切沒有特定信息素的生物,並咬開受害者的肌肉,把孢子和唾液一起混入被害者的血液,製造下一批炮灰和受害者。
有的時候這些學名為【冬獸夏草】的怪物還會出現動物型的亞種,其中犬科動物尤其討厭,即使是全副武裝的玩家也會翻船在這陰溝中,是玩家最不願意麵對的怪物,不論男女。
強烈的錯位感和代入感令朝田詩乃腦海中隻剩下一個熟悉的影子——黑卡蒂2。
要是她在就好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隻要有黑卡蒂2在就好了嗎?】
那不是當然的嗎?隻要有那個的話,這種程度的怪物很容易就能打穿!骨灰都給它揚了!
名為詩乃的玩家在心中咆哮,然後呆愣。
自己剛剛在和什麼玩意兒對話來著?
電光忽起。
蒼色的電弧在血水上跳躍,所過之處漆黑的鐵晶增殖生長,彼此摩擦,迸發出熾熱的火焰,仿佛鐵塊在自我鍛造,自血和火中孕育,得到了既定的形態。
在朝田詩乃不可置信的表情前,她的愛槍黑卡蒂2自黑色的鐵晶中鍛造而出,自發落入她的手中,喚醒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覺。
於是雜念被驅散,刻入本能的動作自發地運轉。
裝彈,上膛,瞄準,扣動扳機。
迎麵的屍體應聲崩碎,胸口就像是被攻城錘正麵撞上,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斷成兩截,噴灑出大量的肉糜。
不知道是還未死去的神經叢令身體抽搐,還是某種怪異的法則維係了肉塊的生命,即便變成上下兩截的狀態,屍體依舊在蠕動,像是隨時會從地上爬起。
沒有太多猶豫,在握住槍的那一刻,朝田詩乃就丟掉了沒用的情感,就像她在遊戲中得到的稱號【冰之狙擊手】一樣,曾經盈滿恐懼的心此刻結冰般冷靜。
槍聲炸響。
朝田詩乃從腰間熟悉的包裡取出子彈,重複開槍的動作,用魔力和意誌鑄就的子彈轟擊誕生於內心的夢魘,一次又一次,直到地上那坨令人作嘔的肉塊再也沒辦法移動,溶解在無邊的血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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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屈服於朝田詩乃的意誌,血水逐漸失去液體的性質,像它們出現那樣氣化,升騰成縹緲的血光,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