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目瞪口呆,震驚地不能自已。
寧靜祥和的村莊隱藏致命的危機,慈愛不失嚴格的老人露出猙獰的麵目,往日德高望重的主教們卻是衣冠禽獸。
熟悉的世界在眼前崩解,全然陌生的模樣令牧師無所適從。
他想要張口辯解,說些“迫害異端的事怎麼能算是殘忍”、“這都是上帝的考驗”之類的鬼話,但理智還是壓過昏沉的職業習慣,揪住村長話語間的重點。
“你說這片土地被詛咒了?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
“老一輩的人大多都知道,不過沒有幾個年輕人會知道這些事情,因為我們約好了隱藏這個秘密。”
村長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但其中卻混入牧師看不懂的情緒。
“我說到哪了?哦…對,是印第安人幫助我們度過了最困難的冬天,他們教會我們耕種、打獵還有捕魚,讓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站穩了腳跟。
我們砍倒樹木,搭建房屋,向外擴張,向西囊括河流,向東抵達海邊,後來我們為了捕魚在那裡建立起了小漁港,經過數年的擴增終於變成了如今繁盛的港口。
但隨著地盤擴大,我們不可避免地和印第安人產生矛盾——我們需要更多的土地,準備開發寂靜之森,但印第安人聲稱那是他們先祖長眠之所,不該也不能遭受打擾,任何打擾死者寧靜的人都會受到死之精靈的詛咒。
我們沒有相信印第安人的話,這片土地是天父應允我們的樂土,它不應該被異教徒的屍體霸占,天父的榮光也不會允許異教的怪物為非作歹。
何況新生兒每年都在增加,得知我們在此安居的同胞們也不斷來到這片土地紮根,我們不可能在這裡停下。
於是在夏天一個炎熱的清晨,我和艾倫假借打獵迷路,進入了當時沒有被開墾的寂靜之森,打算探索可供開荒的地區並繪製地圖。
一開始我們的行動非常順利,夏天森林中食物豐盛,不管是狼還是其他大型野獸都吃得很飽,對我們兩個看起來很危險的家夥敬而遠之。
我們順利地繞著當時的聚落走了一圈,記錄下我們經過的地方,並標記好那些平坦、沒有多少岩石,適合建造房屋的土地。
做完這一切,我們向著森林更深的方向前進,那裡或許不適合建造房屋,但提前踩點有利於我們打到更多的獵物,那不僅意味著食物,還意味著可供保暖的皮革,被冬天嚇壞的我們一根筋地想要更多的皮毛。
大約是沒有被人開墾過的原因,我們發現了很多的獵物,兔子、鹿、狐狸還有各種各樣的野鳥數不勝數,而且它們不是很怕人,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隨著天色漸漸昏暗,我們打算返回村落,避免在森林中過夜,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說到這裡,老人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宛如痙攣般抽搐著。
即使時隔多年,那天的恐懼依然清晰,曆曆在目。
“森林幾乎一瞬間暗下來,我們抬頭,卻發現天空依然閃爍著橘色的光,按理說這樣的天空太陽還需一個到一個半小時才會入落山,但森林卻輕易地顛覆了我們熟悉的常理。
我們急忙點亮油燈,但照不亮多大的範圍,無奈之下艾倫提議我們在原地繼續等待,等到太陽完全下山,我們可以靠著北鬥星回家。
望著被樹枝樹葉遮擋,如同舞台黑幕般昏暗的樹林,我同意了艾倫的提議,但那時我們還是太過無知,隻是因為恐懼單純地留在原地,於是等待的結果讓我們感到絕望。
漆黑的夜空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星光,如同一口倒扣的鐵鍋,黑暗虎視眈眈地圍繞的我們,就像是一張大嘴,下一刻便會將我們吞噬。
我們懊惱方才為什麼不趁著還有一些光收集柴火,至少現在還有火堆可以依靠,但後悔無濟於事,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個是摸黑返回村莊,另一個是等待到天亮。
我們傾向於繼續等待,至少白天我們沒有遇到奇怪的事情,可森林傳來的狼嚎讓我們放棄待在原地的想法,就算害怕迷路,我們也要找到足夠的柴火,不然狼群絕對不介意把我們變成晚餐。
我們不得不就著沒用的提燈摸索,向著我們來時的方向尋找可供燃燒的枯枝,那時候我們還抱著或許能恰巧找到回去的路這樣天真的想法,但命運無情地嘲弄我們。
還沒有找到足夠的木柴,狼嚎就離我們足夠近了,不多時,我們就看到了一對對幽綠色的瞳孔到處晃蕩。
謝天謝地,這是夏天,森林裡的狼沒有聚集成群,我們觀察後發現隻有三隻狼圍繞我們打轉,這群狡詐的畜生大約很少見人,它們摸不清我們到底是什麼東西,沒有貿然攻擊我們。
要是萬物凋敝的嚴冬,餓昏頭的狼會立刻撲上來殺死我們!
情急之下,我們隻得將收集到的木頭製和備用的燈油成火把,以此驅趕灰狼,但那群畜生不打算輕易地放過我們,它們圍成一個圈,或遠或近,把我們趕向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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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五月花(船名)上的時候,我就聽水手說過新大陸的狼十分邪門,它們把野牛趕下懸崖摔死,然後繞到懸崖下方大快朵頤。
那個時候我立刻想到了這個故事,並把它告訴艾倫,但這除了讓我們更加恐懼之外,沒有其他的用處,我們隻能背靠背提高警惕,每次有狼靠得太近就揮舞火把驅趕。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狼群終於對我們失去了興趣,安靜地消失在黑暗中,我鬆了一口氣,艾倫卻拍拍我的肩膀,驚恐地對我耳語。
‘不對勁!’艾倫和我說‘這裡太安靜了,你記得嗎?以前狼群離開都會有頭狼嚎叫,其他的狼也會回應,但它們太安靜了!’
我這時才反應過來,然後巨大的寂靜籠罩了我們,不單單是狼嚎,不知何時蟲鳴和鳥叫也消失不見,這一次黑暗連聲音也吃掉了,周圍安靜得能聽到我們自己的心跳。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們被狼群驅趕到懸崖的邊緣!
艾倫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提議就在此處歇息,熬過今晚。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彆的主意,即便這是個昏招也隻能咬牙認了,而且相較於艾倫我確實更笨手笨腳一些。
我拿著兩個火把守在樹下,看著艾倫蹭蹭蹭地爬上樹,又飛快地滑下來,我以為他遇到毒蛇,誰知他一臉驚喜地告訴我,他在森林深處看到了火光。
一瞬間的驚喜衝暈了我們的頭腦,我們竟然忽視了最關鍵的問題——在這處處透露詭異氣息的森林深處,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才會在這裡點起篝火?
那些印第安人可不會來這裡,塞勒姆除了我們也沒有彆的移民者在此定居。
但我們已經被恐懼壓垮了理智,忘記天父教導我等的話。
我們急不可耐地靠近火光,就像是被油燈誘惑的蛾子,而我們的結局也如同蛾子一樣可悲。
當我們抵達火光處,我們看到的不是獵人或者的小屋,而是一大群歡聚的怪物!沒錯!那醜陋的狗臉!那漆黑生黴的皮膚!和我們看到的雕塑一模一樣!
它們唱啊!跳啊!吃啊!一根根肉塊連著人的手,周圍的樹上掛滿了橢圓的球,可那些球麵上為什麼印著他們的臉?
托蒂、奧利弗、查達、布蘭森……那些死在冬天的人,他們像臘肉一樣掛在樹上,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火堆裡還有一塊!
還有那些印第安人,他們的臉在變長,他們像狗一樣吃下我的朋友,他們身上長出黑色的黴斑,和那些野狗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