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居然見到了威廉。
他的容貌還不是我記憶中的那樣老邁,現在看來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我記得上一世初見他的時候是在婚後五年,他已年過五十,性情古怪,時而瘋癲時而正經,人人都說他是個老頑童,好在脾氣雖怪,卻不會傷人。
我早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叔叔,畢竟出席宴會,大家都穿著束手的禮服,平時再胡鬨也要裝出個正型的,還有很多會趁著好機會談生意,可威廉不同,他不喜歡跟同齡人說話,隻喜歡穿著顏色鮮豔的西裝、頭上戴著小動物的發箍扮作小醜,拉著各家十歲以下的幼童玩鬨,喜歡誰家的孩子,宴會結束後就找哪家談生意。
威廉是在國際上很有地位的商人,比起高家和趙家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即使他再怪,回國之後也照樣有一大片的商人爭先恐後的奉承著他,家裡沒有幼童的,把彆人家的抱來當做養子也要送到威廉身邊去。
我沒什麼其他的朋友,原來的那些也都正在事業高峰期,宴會上肯定都在忙,沒什麼意思,不需要喝酒客套的時候,趁著安安過去跟他玩耍,我就會站在一旁看著。
這樣的事有很多次了,沒有跟家裡人說,因為原本也就隻能在宴席上才能見到,我跟人家也不搭話,看個熱鬨而已,沒必要當個稀罕事似的告的眾人皆知,直到某一次,威廉突然注意到了我,大概是我長的偏幼態還是其他什麼的緣故,他忽然拋下一眾小朋友跑到我麵前來,把氣球編成帽子不由分說的就套在了我頭上,還對我說“小朋友,叔叔包裡有水果味的軟糖哦,都送給你。”
給我嚇一跳,我跟他說我都快三十了,不是小朋友,隨後就拉著安安就跑了,再發生什麼我就不是那麼清楚了,隻聽旁人說在我走後,威廉坐在地上又哭又鬨的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宴席結束的時候才被他老婆拉走。
當晚,威廉紛紛找到高家和傅家談了合作,各家負責人把合同遞上去,都已經做好了無限次修改的準備了,他掃都沒掃一眼,直接簽了。
不過,這並不是值得讓人開心的事情,他不是跟高辛辭或者老傅他們談的,高家出麵的是高寒熵,傅家出麵的傅雲歆,我倒也不是非要這合作不可,生意上的事情我看不明白,我隻知道在那之後,高辛辭立刻將我拉回家把那天的事問了一通,沒告訴我什麼原因,但麵色很沉重,除他之外,一向不怎麼搭理我的老傅他們也特意趕來高家問我,同樣都麵如死灰。
我想我可能真的一不小心踢到了塊硬石頭,高辛辭叫我不要擔心,萬事有他,老傅他們則告訴我以後出門躲著點威廉,有感覺任何不對的地方立刻帶著安安回家。
我自然也是這麼想的,為了保險,我連身邊保鏢都換了一批,加了一倍的人手,但很快,威廉自己找上了我,正如今晚他毫不費力的就來到醫院的樣子。
彼時我正要去學校接安安放學,在自己家裡地下車庫卻看見他和安安玩的正好。
要知道高家可不是想進就進的地方,況且他還是孤身一人來的。
我心跳驟停,站在原地一句話都不敢說,好在他找了理由先讓安安回家去了,我害怕,所以我不得不聽從他的,叫身邊所有人都去護送安安平安到家,隻留了一個助理陪著我,等所有人都走了,這個瘋子,他便癡笑著問我,當時為什麼不跟他一塊玩。
我仍舊說不上話,說時遲那時快,他忽然戳破方才跟安安一起玩的氣球,從中掉出一把尖銳的刀,猩紅著雙眼衝上來,直到刀尖抵到我咽喉才突然調轉了方向,一刀刺進留下的那個助理胸膛。
殺死人還不夠,他又接著一刀又一刀,連著十幾趟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腳下一軟倒在地上,想攔也攔不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死在我眼前,豈能不怕?
到這兒都沒結束,他痛快了之後仰天舒了一口氣,享受血腥的樂趣,隨後又變回了正經的模樣,在我眼前撒了不知道什麼東西,我就暈過去了,醒來時,我居然在小叔家。
因為大著肚子出嫁,給家裡丟臉的緣故,小叔一直很反感我,可那天,我聲淚俱下的把遇到的事情講給他的時候,他卻很溫柔的告訴我我是做噩夢了,說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我聽不懂的話,沒多久老傅和二叔也來了,陪他演了半天的戲,說什麼什麼我生病了,高辛辭照顧我照顧的不好之類的,隨後絲毫沒有問過我的意見,當夜裡小叔就把我帶回了津海老宅。
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都要瞞著我,就連安安都堅定的對我說他沒有見過威廉,不止那一天,他是從來都沒見過威廉,他不知道我說的是誰。
但那個助理是真的死去了,不過據她家人所說,她是壓力太大,自殺的。
此後在津海,我也多方打聽,可威廉卻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商界隻剩下了他的名字,卻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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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津海住了小半年,高辛辭和老傅偶爾過來看我,漸漸的,我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臉色都越來越難看,澄澄有一次說漏了嘴我才知道,原來我不在的那段時間,高家和傅家的生意都一落千丈,這些年一直是威廉的妻子在出麵為難我們兩家。
等我意識所謂“清醒”之後,小叔回了臨江,換之而來的是表哥和澄澄回老宅陪我,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半個月,臨江那邊又是十分突然的傳來消息威廉死了,他的妻子殉情。
高辛辭來接我回家,途中模模糊糊說了兩句威廉是忽然自殺的,沒有緣由,在他平時最喜歡的那間玩偶屋自焚,等人去救他的時候都變成灰了,留了封遺書說沒意思,沒人打得過他,他老婆唾了兩口,說沒什麼好稀罕的,他本來就是精神病,找了個掃帚掃了兩碗灰就葬了,兩天後,她也喝了農藥。
因為沒有父母子女,也沒有明確規定的財產繼承人,於是威廉這些年來的所有產業被臨江各家瓜分,其中高家和傅家分的最多,也就是高辛辭和老傅,他的出現就好像一段插曲,結束了也就結束了,我們的日子回到了正軌。
但是,也隻是好像。
往後的一年多,闔家團圓了一小段日子,大家都忘了之前的恩怨似的,其樂融融的坐在一塊過了年,可年後,天就開始變了。
高辛辭突然變得喜怒無常,也開始對我產生了些質疑的心思,那時候默讀都走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他卻突然提起來我和默讀曾經的事情,說我心裡從沒放下過默讀。
我在夫家的日子不好過,娘家給我收拾爛攤子,久而久之自然也厭煩,我的人生一下子跌進冰穀,最後一周的事情我不記得了,但怎麼想也知道不會好過。
我和威廉見麵不超過十次,可經曆過之前的那些事,我足以把他所有的一切錐心刻骨了。
威廉現在看起來還是十分正經的樣子,手捧鮮花,張開雙臂向我們展示了一下他什麼利器都沒帶。
“我爬牆來的,從太平間坐電梯到下一層,然後為了避開人群,從樓梯間的窗戶爬上來,八樓啊!那麼高,你們好狠的心。”威廉說罷,嬉笑著歪了歪頭。
“會有你狠?”我上前一步道“老東西,作惡太多,最後免不了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我是害怕,可一想到高辛辭身上的傷口,我根本控製不住情緒。
“時時……”高辛辭連忙拉住我。
威廉努努嘴,好似十分委屈的模樣,訕訕道“害,真是的,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我剛想分給你糖吃呢,沒想到對我惡意這麼大,我也不過是出門急了點,忘了遮臉上的疤而已。”
“你那黑心腸比你臉上的疤難看多了!”我憤恨道。
說實話,威廉長相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十分出色,眼角的那道疤不僅沒有成為他的汙點,反而襯得他更加與眾不同。
威廉張大了嘴疑惑道“黑心腸?誰啊?我?”說罷又放聲大笑,幾乎快窒息的時候才停下,向前兩步將花奉上“你見過有黑心腸的人會好心爬樓來看望小朋友的嗎?”
“說的好像傷口不是你劃的一樣。”
我還想再說什麼,高辛辭卻已經將我護到身後,搖了搖頭。
威廉兩眼垂淚,拱手將花摔倒地下道“你竟然會這麼想我!小妹妹,我們第一次見麵,為什麼要這麼無端揣測我啊……明明是他自己碰到刀上的,連帶著我還受了傷呢!”說罷,他爬到地下撒潑打滾,一邊哭鬨,一邊把手腕處的扣子解開,擼起衣袖,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順著靜脈血管的方向一直向手肘處延伸。
我正愣神,忽然間不知是誰極狠厲的從後背一腳將威廉踹倒,口中還嫌惡的謾罵道“妹妹你個大頭鬼,差輩了知道嗎?多大年紀了還在這兒賽臉!這兒就是醫院,有病趕緊治!”
威廉十分狼狽的臉部朝地下滾去,可他不緊不生氣,甚至笑的更快活了。
因為他知道,殘害他的,是個熟人。
“小叔!”我望著來人的方向驚歎道。
不止是小叔,老傅、二叔、表哥,甚至是澄澄,他們都來了,二叔和表哥攙扶著二奶奶,小叔和小嬸攙扶著三奶奶,我們一家人倒是很難聚的這麼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