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是最為迷人的,不過,不是指彆具一格的景色也不是鐫骨銘心的感受,就是字麵意思迷人。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加上辦公室在頂樓就更什麼都看不清了,傅鳴延已經數不清用著工作的借口躲了幾天了,原先還能看著窗外發發呆,比起家裡的事來已是十分心曠神怡,如今卻隻能看著裴圳日複一日的擦拭他那寶貝匕首。
很普通的材質,很普通的樣式,一連看了二十多年了,自打他認識裴圳起就一直帶在身邊,傅鳴延卻始終瞧不出來那把刀到底是哪裡不同,能讓裴圳這麼“冷血”的人愛不釋手。
說實話,感覺還不如他前些年送給寶貝侄女的那一把鑲滿了寶石的,美其名曰美女用的刀也必須是漂亮的。
“看什麼?”裴圳分明沒有看他卻還是注意到了目光。
傅鳴延稍稍顫動了一下,為著自己前兩天陰陽裴圳的事情心虛,但仔細想想自己才是老板誒!加上裴圳多少比他大兩個月這麼大的人了應該不會跟自己計較這些小事,於是傅鳴延咳了咳坐直了“你天天擦這把刀,它不會生鏽嗎?”
裴圳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你沒話找話是吧?你天天闖禍你哥怎麼還沒打死你呢?”
果然還是被懟了,傅鳴延往後縮了縮,忽然覺著遠處的天更黯淡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他輕輕歎了句。
裴圳再次把目光放回匕首上,但擦拭也漸漸沒法用心“嗯,這都入秋了,加上下雨,估計會冷幾天吧。”
“那你記得提醒時時一聲這幾天多穿衣服哦,我怕她忘了。”
“早就說過了,還差人給她送到學校了,不過我覺得這些小事上你也沒必要記得這麼清楚,疏忱和清雲現下都在學校了,有人管著她呢。”
“能彌補,自然儘量彌補。”
又是歎氣,裴圳聽著又痛恨又無奈,可短暫停頓之後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鳴延,事情到了眼前,該選擇的還是要選擇的。”
“你想讓我選什麼?”傅鳴延聽到這裡甚至很開心的笑了笑,歪了歪頭。
但於裴圳來說,皮笑肉不笑真的是很明顯的,而且好醜。
“我已經沒有家了,我希望你有。”裴圳說著,不敢再看傅鳴延的眼睛,他回過頭去倒了杯酒。
“可是,兩個都是我的家呀。”
辦公桌上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傅鳴延和自己兩個哥哥的合照,另一張是自己和妻子和孩子們的照片。
從前放在這裡是歡愉、幸福,如今看著卻和笑話一樣。
“你什麼時候有兩個家了,不一直都是一個嘛。”裴圳搖了搖杯中的紅酒“一家人,不分彼此,為什麼要拆散?鳴延,這麼多人都認為你隻有一個家,難道要為了一個人的私心變得支離破碎麼,不止如此,哪怕你把這些情分都撇到一邊去,你真的選擇了把一個家分裂成兩半,你覺得我們勢單力薄的、威廉衝我們下手的時候我們真的能反抗嗎?到時候可真就連小家都沒有了。”
傅鳴延沉默了一陣兒,他又何嘗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他又何嘗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但是,已經十年了,十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放得下的,即使知道自己心中的天平永遠都不會傾斜,但總還是奢求拖拖時間的。
“你不忍心的事情,我都可以幫你下手。”裴圳說這話時卻將匕首收回鞘中,可惜伶仃的安慰並不能起到絲毫作用。
“再說吧,老大如今還沒有施壓,夏夏以後或許真的就改了呢,傅家規矩,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說呢?”傅鳴延苦笑笑。
裴圳手上頓了頓。
如今真不知是不是到了指著他腦袋說戀愛腦的時候了,傅鳴延那麼聰明不會想不到,事到如今,自己也是到了沒有再三的時候了,裴圳掐著指頭數了數一次自作主張去追殺紀檳,一次陪著傅惜時去算計了周夏。
心無旁騖的守了二十多年的人,裴圳漸漸心酸,真的開始覺得不值了,但其實自己從一開始就該知道的,被兩個哥哥嬌養長大的小孩子脾氣、就算長大了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或許自己也是時候像梁森那樣,放下老板,自由自在的跑出去談個沒心沒肺的戀愛了。
裴圳這樣想。
甚至於後來傅鳴延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因為他跑去翻這些年來傅家上下為“孝敬”他送來的相親冊子了。
傅鳴延一路趕回家,小雨霧蒙蒙的,連帶著整個人的心緒也跟著飄到天邊去,直到在保安的提示下他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家門口,慢慢又走到中院,停在一個亭子外麵,隔著開敞的玻璃大門聽著裡頭比起曾經滄桑了不知多少的童謠
泥娃娃泥娃娃
一個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
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會眨
……
輕輕撩開紗簾望進去,臉頰圓嘟嘟的小女孩蹲在地下,為難著沙發上半大的老頭子手忙腳亂給她的紮了兩個小揪揪出來,本來頭發也沒有很長,紮起辮子就顯得更笨重了,所以即使是自己的“作品”,老頭子還是抹了把汗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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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還不滿意,哼哼唧唧的爬上沙發了“大伯,我不要聽這個,我要聽羊咩咩~”
“大伯不會唱羊咩咩啊,小欣欣換一個好不好?現在還這麼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不然中午吃飯的時候小欣欣是不是就會困的掉進碗裡麵去啊?”老頭子把小姑娘抱在懷裡哄了又哄,更加怨懟自己當初頭昏,分明有兩個孩子,小時候卻沒有一個帶在自己身邊養,這個年紀了反倒不會帶孩子。
傅鳴延鼻尖一瞬酸痛,淚水氤氳,眼中看到的世界也模糊了。
老頭子是自己的大哥,小姑娘是自己的女兒,而自己趴在這裡卻像是卑微陰暗的老鼠在窺探人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