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啼哭聲中驚醒,然後迷迷糊糊地打開燈,又迷迷糊糊地去看察看菲米的尿不濕——果不其然地,小生命又拉了。小手亂抓亂舞,臉上滿是委屈,大顆大顆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還有震破寧靜的嚎啕聲不斷鑽入他的耳膜。
自從孩子回家之後,他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朱莉也是。可是朱莉並不在乎,因為她的母愛早已勝過了一切。
淩晨五點,太陽還沒爬起來。他為孩子換下尿不濕,又為她清理了屁股,然後給她換上新的,接著把臟掉的尿不濕丟到門外的垃圾桶裡,最後才如釋重負般回到屋裡重新躺下。
“辛苦了,爸爸。”朱莉一臉溫情地對他說。
“我再睡會兒。”他淡淡地說,然後閉上眼。
孩子不哭了。他聽見朱莉為孩子哼哼起那首l國的童謠。這首童謠,除去故事內容十分陰暗之外,還是很好聽的——旋律軟綿綿,悠悠然,令人感覺就像泡在溫暖的海水中似的——彆說是孩子,就算是成年人,如果在心情平穩的情況下,也會很快睡著的。
但奈佛卻更睡不著了,因為他一聽到這首曲子,就會想起奧丁哼唱童謠、威脅所有人的場景,還有滿是殘缺不全屍體的畫麵。
不安的記憶在流竄,心情更加煩躁,他翻了個身,將後背對向她們。快天亮吧,天亮了我就能去上工了。他想,然後我就能清靜一會兒了。
曲子進入高潮部分,他的腦海裡竟不自覺地為這段旋律配上了歌詞——“雨停了,風也止住了,但是女孩,再也不會醒,因為她的靈魂,已經回歸天庭。”
明明說的是一個小女孩被洪水淹沒的故事,卻要被做成童謠,奈佛不知道寫這首歌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心情愈加煩悶,但是朱莉還在繼續哼唱,於是他忍不住對朱莉說換一個吧,這首歌……不好。
“哪裡不好了?多好聽啊,妞妞在我小時候就經常唱給我聽呢。”
妞妞……嗬嗬,又是妞妞……
“妞妞已經瘋了,彆提她了行嗎?”他憋著火,閉著眼,沒好氣地說。
朱莉可能愣住了,因為哄孩子睡覺的微弱響聲消失,周圍隻剩下一片寧靜。
生氣就生氣吧,我也生氣……算了,不想了,睡覺。奈佛準備強迫自己入眠。
“妞妞她……為什麼會瘋呢……”朱莉突然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跟我說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心裡像被什麼紮了一下,所有的困意頓時消失。他猛地坐起身,回頭看向眼裡流露出悲傷的朱莉,“我不知道!”喉嚨裡像被塞了一塊滾燙的烙鐵,“我一醒過來,就看見她瘋了……”
心情複雜到難以形容。那天夜裡的場景,如同幻燈片般一一滑過。驚恐、不安、後怕、不甘和煩躁同時湧出,還帶著無能無力的挫敗感。
朱莉避開他的眼神,繼續搖起孩子。
他自知失態,便重新躺下,準備讓時間衝淡這一段不怎麼愉快的記憶。
“奈佛……你說,我們還能和她見麵嗎?”可是朱莉突然又問。
他有些驚訝地看向她,還有躺在她懷中的菲米。
見麵?還見麵做什麼?她都已經瘋了還見她做什麼?去送死嗎?
菲米的樣子已經有了伯倫希爾的大致輪廓——皮膚白皙,臉型纖細,長長的睫毛和精致的五官。
長得真像……他十分彆扭地看向菲米想,嗬嗬,能不像嗎?這可是她的克隆體啊。那個聲音再度響起不是你的孩子。
這一瞬間,他突然回想起這個孩子的身世——她是做為伯倫希爾的容器出生的。
接著,他又回想起奧丁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如果意識轉移處理不當,那將會對容器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然後他便想到如果有一天,伯倫希爾突然不瘋了,還找了過來,那她會對這個孩子做些什麼?將自己的靈魂注入她的身體,然後完全取代她嗎?……那到時候,朱莉會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