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小時的努力,他終於走出了那座迷宮。迷宮幽暗,昏沉,分岔路很多,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樣,就像他錯亂複雜的心緒。然後,他迎來了最終關底——一個魔王不像魔王,天使不像天使的怪物。它是個女性模樣的怪物,長著三對天使的羽翼,可又穿著魅魔一樣的衣服,頭上還長著摩羯的角。它的武器是皮鞭和飛刀。它綁架了男主角的公主。
怪物的數值很高,有時候還會給自己施加魔法護盾和物理護盾,機製是完全隨機的,打法是錯亂無章的,背板是壓根不存在的。想要打敗它,隻能靠運氣,哪怕你的等級已經最高,裝備已經最好,也有可能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導致團滅。
還沒有存檔點。也就是說,這場戰鬥失敗了,阿德就必須從迷宮開始。這是款三十年前的老遊戲,是由一個獨立開發者研究出來的,專門用來折磨玩家的產物。
市麵上的遊戲都是有跡可循、可以讀透規則的。唯有這款,作者將其創作成了人生的模樣,充滿偶然,布滿陷阱,一個不小心,就會弄得滿盤皆輸。在發售那年,它倒是火過一陣,但也隻是一陣——一是因為它的困難程度,能通關的玩家寥寥無幾;二是因為它的節奏、風格、玩法已經完全落伍,而且還有bug,雖然作者修複了很多,但也創造了更多的bug。
如果,它發售於更早的時代,發售於連互聯網都沒有的那個年代,或許它真的會成為經典。但它沒有,它遇到的是急不可耐、按耐不住、就連一秒都肯停下腳步的時代。這個時代的人,已經沒有那麼多耐心,去攻略如此複雜的東西了。他們恨不得一出生,就擁有最高的等級和最好的裝備,然後一路砍砍砍,把他親愛的的公主,迎娶回家。當然,這也不是他們的問題,而是因為現實生活,早就把他們的耐心蹂躪殆儘了。
阿德沒有把它當成遊戲,而是把它當成了調和心情的粘合劑。每當他需要忘卻一些事情,放空自己的時候,他就會拿起掌機,將自己完全融入到遊戲裡。
迷宮難走?那太棒了,他可以集中精力去記憶、去解決它了;怪物難打?那也太棒了,他就喜歡這種充滿挑戰的設定。可他一次都沒通關過。遊戲裡的公主,和他現實中的公主一樣,遙不可及。
隨著‘你死了’的字幕閃出,他再一次倒在了怪物的腳邊。嗬嗬,怪物隻剩下三分之一的血量了,但它突然使出了全屏秒殺。
阿德愣愣地望著屏幕,心有不甘。一個多小時的努力化成泡影,心裡又麻木又疲憊。‘重新開始’和‘退出’的按鈕出現,他按住方向鍵,搖擺不停。他想繼續,他想把最後的關底乾趴下,然後迎娶公主回家。但他一想到又要再走一遍迷宮,卻又不想再繼續點下去了——一個小時後呢?還不是一樣,怎麼打都打不過,他還是會經曆劍碎身死的結局。
每一次都一樣。
最終,他放棄了。他將光標移向‘退出’,然後按下了它。最終關底的嘲笑聲響起,屏幕上還配上了一段字幕人類,這就放棄了嗎?還真是脆弱呢。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溜進來,打亮了木質地板,還在牆麵上留下一塊斜斜的方塊。阿德撇下遊戲機,看著太陽滲透進來的影子,輕舒一口氣。天亮了,該起了,要去工作了。可被窩暖暖的,他不想離開,他隻想懶洋洋地躺上一整天。
思緒又回到遊戲上。因為他突然想起了迪倫對它的評價——自作聰明的人製作出的自作聰明的作品。遊戲是什麼?是娛樂,是休閒。這個作者,製作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報複社會嗎?我就沒見過這麼變態的關底,而且還不給存檔點。一個25d、回合製的破遊戲,他做這麼難乾什麼?這個作者,純屬是在浪費自己和彆人的生命。無聊至極。科學都有規律,這個遊戲,反倒沒有規律。他是想把自己的遊戲做成讓人研究的‘藝術’是嗎?他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迪倫曾反向破譯過它,但它的加密算法一層套一層,根本找不出它的規律。迪倫在嘗試幾次之後就放棄了。他勸阿德玩個彆的吧,這個東西,就不是給人類玩的。
他最終還是起來了,從暖和的被窩爬出,然後來到窗前。他拉開窗簾,陽光像刀劍一樣刺穿他的身體,又迷亂了他的雙眼。一陣暈眩。今天,他本應該放假,但大小姐不給他假,還讓他立即啟動對總管維爾的相關調查工作。大小姐也要一起調查。
大小姐還要求他,幫她進行‘偽裝’。大小姐說萬一碰到熟人怎麼辦?萬一遇到維爾怎麼辦?既然是調查,我們就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阿德隻想自己調查,他不想帶個拖油瓶,他也沒有和彆人共同行動的習慣。但他又想不出任何拒絕她的借口,更何況,他也不想因此而得罪她,於是隻好答應了下來。
眼睛逐漸適應了陽光。窗外很安靜,也沒有風的騷動。這是難能可貴的平靜,這也是為數不多的安寧。心緒有所緩解,他開始眺望遠方。花園在轉,在層層疊疊的樹枝上轉,悠然,自得,每一天都是如此。他繼續向前看——他在尋找荊棘園。城堡隱沒在山體間,栩栩然,如同鐫刻在天邊的畫卷。他踮起腳,試圖看清城堡的腳下,再尋找到柏妮絲所在的方位。但那裡,被樹遮擋,被陽光籠罩,他什麼都沒能看見。他很想去見她,他很想問問她過得怎麼樣,吃得好不好,那個叫望月言葉的女人,有沒有欺負她等等。可他也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她對他而言,就像遊戲中那個永遠救不出來的公主一樣,他根本無法碰觸到她。
這時,視野裡突然出現了一輛觀光車,二人座,正緩緩向紅茶彆墅駛來。它開得很平穩,陽光灑在它的背脊上,映照出一片斑斕的色彩。它看起來就像一隻七星瓢蟲,正在地麵上緩緩爬動著。
誰來了?阿德不禁疑惑,這才不到八點,有誰會來這麼早?
等它完全靠近的時候,阿德才看清楚來人是誰——是大小姐,芬格裡特·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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