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我們到了,這裡就是你以後的家了。”
薑思甜提著自己的小行李包,站在一個破舊的紅漆大鐵門麵前,心裡最後一點卑微的希望,破滅在紅鐵門剝落的漆上。
今天,爸爸打媽媽的時候,她意外預感她們會死在爸爸手上,於是大喊了一句“媽媽!你們離婚吧!”
向來堅守婚姻的媽媽,終於堅定的點點頭,為了她反抗了從不敢反抗的爸爸。
早上她媽媽和爸爸談離婚,中午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五分鐘後她爸爸已經跑去和新老婆領證,帶著他的私生子女出去慶祝,下午她媽媽就和彆的男人成為了一家人。
誰敢相信,是她鼓勵長期遭受家暴的媽媽離婚,卻不想原來也是為他人做嫁衣,僅僅半天,她就有個新繼父。
一切的一切,都能說明,不止爸爸有另外的家,媽媽也早就有了另外的人。
薑思甜胡思亂想之間,媽媽已經打開了紅色的大鐵門,裡麵的場景……不是垃圾場,但也差不多。
連通大鐵門的是一條一米寬的磚頭小路,裡麵的院子很大,幾棵大樹遮蔽了半邊院子的光陰,藍色倉庫棚下擺著許多舊電器的殘骸,把院子襯托的更加荒廢雜亂。
“進來吧,紀叔叔應該在做飯。”
媽媽並不覺得窘迫,對這裡也很熟悉,帶著薑思甜往裡麵走,一邊走一邊說“等會兒見了紀叔叔,記得要叫人,不能沒禮貌。”
院子裡彌漫著飯菜香,廚房的煙筒也升起了炊煙。
薑思甜跟著媽媽走進院子,同時也看清了麵前三間平房的布局,最中間的是客廳,左邊是廚房,右邊應該是臥室。
透過廚房窗戶上那破開一道口子的紗窗,薑思甜看見一張憨厚黝黑的臉,對方手上的鍋鏟沒停,粗憨的聲音順著裂縫,冷硬的傳出來“彆站在這裡,先進屋坐一會兒。”
薑思甜一頓,跟著媽媽走進客廳。
這個客廳不大,擺著一套碎花布藝沙發茶幾,對麵是兩個很樸素的櫃子,擺設和窗簾這些除了乾淨,歲月感十足。
“我去看看飯好了沒有,你在這裡熟悉一下環境。”媽媽體諒薑思甜第一次來,讓她自己適應一下新環境。
薑思甜哪裡都不看,坐在沙發上,難過的情緒令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紋路發呆。
這個紀叔叔她知道是誰,他是個維修廢舊電器的工人,今年年初,媽媽請他在家裡焊過一個籠子。
那籠子一人高,半個臥室那麼大,全身用一指粗的鋼筋焊在地上,除了好幾個用粗鐵鏈上鎖的門,任何人都無法打開籠子,尤其是她的親生爸爸。
薑思甜的記憶中,爸爸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回家也隻是拿走媽媽工作掙的錢,然後再打她們一頓出氣離開。
可是今年過年的時候,他突然回來,帶了一對中年夫婦,說給她在老家的村子裡找了一個“婆家”,讓薑思甜不要中考了,直接嫁過去。
那對夫婦就是薑思甜的“公公婆婆”,看她的眼神像在打量菜市場的爛白菜,滿眼嫌棄,挑三揀四“這姑娘這麼瘦,我看不好生養,說不定是個短命的,彩禮要再少一些,我家才要。”
當時媽媽不同意,要求薑思甜繼續讀書,趕走了他們。
爸爸就打算趁她媽媽不在,將她強行送到婆家去。
第一次她差點被擄走,被媽媽發現之後,威脅要報警,才勉強攔了下來,第二天這個紀叔叔就上門了,給她做了那個籠子,是她最安全的窩。
從此以後,她就住在籠子裡,讀書睡覺都在裡麵。
薑思甜發呆了沒一會兒,紀叔叔從外麵走進來,他手上端著兩個碟子,一盤清蒸鱸魚,一盤紅燒排骨,放在薑思甜麵前也不說話,轉身回到廚房裡。
全程他都板著他黝黑粗糙的臉,沒有看薑思甜一眼,看樣子不歡迎薑思甜的到來。
薑思甜也不想主動和他說話,他的外表看起來就是她刻板印象中的粗人,穿著不講究,上身的衣服都有兩處破洞,比她當初記得的樣子更老了一些。
而且他走路一顛一簸,一條腿明顯有問題,根本就配不上她漂亮優雅的媽媽。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說他是牛糞,都算美化他了。
這個垃圾場一樣的院子,不管收拾的再整齊再乾淨,在薑思甜眼裡就是垃圾場。
她感覺自己從一個籠子,進入到了另一個更大的籠子。
……
廚房的油煙機一直在響,薑思甜聽不到他們在廚房說什麼話,等到兩人一起走進來,把做好的菜放在桌上,又默默坐下吃飯。
重組家庭之間,生疏冷漠。
作為唯一的紐帶,媽媽率先給薑思甜夾了一塊排骨,說道“多吃些肉,紀叔叔一大早出去打的排骨,知道你愛吃脆骨,專門要了好多帶脆骨的肉。”
又夾了一塊給沉默的紀叔叔,道“今天是思甜回來的第一頓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要好好過日子。”
薑思甜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同一天他見到了繼父和繼母,她的繼母很漂亮時髦,繼父……很難看土氣。
對於未來的生活,惶恐戰勝了食欲。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些年媽媽都是為了她能有一個完整的家,才忍受爸爸的暴力,現在媽媽和爸爸突然離婚了,薑思甜心裡有媽媽再婚的準備。
她並不介意媽媽能有新的生活,她甚至希望媽媽能有個人照顧,可是這一切真的太快了。
而且……
薑思甜看著沉默的紀叔叔,心裡總是不平衡。
不公平。
媽媽應該值得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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