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動,白虺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洞府,那處隱蔽,應該沒人能找到,而且看樣子妖道也還挺滿意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待到下次褪鱗,他的鱗片便可將洞府鋪滿了,屆時再以夜明珠照明,五光十彩,肯定很漂亮。
見他木著臉發愣,伏青骨也沒管他,繼續閉眼調息,助體內元丹熔煉神蝸之力,重塑嬰體。
指彈日光,風送星月,再睜眼簾外暮色已深。
馬車停了下來,前頭傳來孔方吆喝弟子們下車搬東西的聲音,應是金玉樓到了。
伏青骨放下車簾,叫醒枕在她腿上的白虺,準備下車。
白虺睜開眼,一時茫然,不知身寄何處,好半晌才想起來這是在去魯縣的車上,而不是在他的巢穴中。
“下車吧。”伏青骨扶起他,然後捶了捶發麻的腿,這四腳蛇倒是會找地方睡。
白虺正要起身下車,車外頭就傳來了蓮衣的聲音。
“伏師姐,白師兄,金玉樓到了。”
白虺拉開車門跳下車,然後轉身去接伏青骨,跟在她身後的伏青骨微怔,搭著他的手下了車。
下車後,遠遠看見前頭的顏惻,顏惻回頭看過來,對上伏青骨時頷首一笑,對上白虺卻翻了個白眼,隨後朝身旁的人吩咐了一句,便跟隨顏崟,在掌櫃的殷勤迎接下,走進了金玉樓的大門。
一名弟子小跑到伏青骨幾人麵前,吩咐侍從替幾人搬行李,然後親自領著幾人入樓。
白虺自受了顏惻那個白眼後,下巴便沒放下來過,伏青骨低聲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他才收起冷傲之色,雖不說見人給笑臉,好歹不那麼苦大仇深了。
再次踏足金玉樓,恍若隔世。
伏青骨看向戲台,卻見戲台空空,並無人奏樂獻舞,台下也分外冷清。
白虺幸災樂禍道“看來這金玉樓要倒了,人影都不見幾個。”
伏青骨想起那三郎,算了算時辰,還未到他登台之時,也不知他今夜還來不來。
她回金玉樓來,便是為了再探一探此人,當時他彈那首《迎仙客》令她看到了一些場景。她不確定那些場景,是真是假,是虛是幻,因此來借祭奠故人之便,前來求證。
眾人陸續安頓,伏青骨、蘭覆、蓮衣,皆被安排在三樓的上房,白虺被安頓在了緊靠後堂的普通廂房。
這死孔雀是故意的。
白虺連廂房的門都沒進,腳一點便躍向三樓,卻被一個陣法彈開,摔落在地。
顏崟與顏惻正走到三樓,聞聲探頭,見他狼狽地躺在地上,父子二人露出如出一轍的笑容。
顏崟道“哎喲,真是對不住,忘了提醒諸位,因上次妖魔潛入,金玉樓和各處都設了結界,給諸位帶來的不便,還請諸位見諒。”
顏惻接話道“我金玉樓本就是講規矩的地方,想來不會有那不懂規矩,沒有教養的冒失鬼,亂跳亂闖。”他對白虺道“你說是不是,這位仙友?”
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差點將白虺鼻子氣歪,正要罵回去,卻聽伏青骨的聲音從二樓的樓道裡傳來,“師兄莽撞,驚擾掌門和少君,小道在此代他向二位賠罪。”
顏惻這才察覺自己失言,連帶著將伏青骨一起洗涮了,忙找補道“是樓裡管事失職,忘了告知各位,應當金玉樓向各位賠罪才是。”
白虺從地上爬起來,對伏青骨道“此處狗眼看人低,本大爺不住了,我去無舍等你。”隨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金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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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此處也憋悶,伏青骨便任由他去了,顏家父子也沒挽留。
安頓好後,顏崟設宴待客,戲台上的鶯鶯燕燕、花紅柳綠,都換成了說書藝人,那說書人一臉褶子,看得顏惻是興趣缺缺,嗬欠連天。
最後實在扛不住,便告罪離席,回房睡大覺去了。
伏青骨對顏崟問道“小道記得上次來時,笙歌曼舞,好不熱鬨,如今怎麼換了景象?”
顏崟冷笑,“便是那些個脂粉妖精,將那逆子泡成了一副紅粉骨,壞了德行修行。是我下的令,往後這樓裡,再不準奏歌演舞,以免再招來些妖魔鬼怪,惹出官司,鬨出人命。”
那這三郎豈不是也來不了了?
夜已深,酒酣席淡,顏崟起身離席,蘭覆與蓮衣也嗬欠連天,伏青骨讓二人先回去歇息,賓客們也陸續散去,最後隻留下伏青骨一人。
管事上前詢問“敢問姑娘,可還需添酒食?”
還有一刻,便至子時,伏青骨搖頭,“不必麻煩了,我坐會兒便走。”
“哎,好。”管事吩咐堂倌和侍從們將其餘席位撤走,隻留下伏青骨這一桌。
安排完後,他正要走,伏青骨卻叫住了他,“這位管事,勞駕打聽個事。”
管事連忙轉身,含胸笑問道“姑娘儘管吩咐。”
“我記得從前你們這兒,每晚子時,會有一名叫作三郎的琴師登台奏樂,今夜他可會來?”
“三郎?”管事思索片刻,“哦,姑娘說的,可是那個彈琴的瞎子?”
“正是。”
管事說道“他已許久不來了。”
果然,伏青骨問道“可是顏掌門不允?”
管事擺手,“歌舞班子、戲班子是咱們老東家遣散的,這三郎是自己沒來了,且是在咱們老東家來之前,便沒再來過了。”
伏青骨微愣,隨後問道“具體是哪一日沒來的?”
“因平日裡未曾對他留心,因此記不大清了,不過可喚琴童一問,他應當記得最清楚。”
“那便勞煩管事,替我找這琴童來問上一問。”
“小事一樁,姑娘不必客氣。”說罷,掌事便走到後堂,叫來堂倌,吩咐道“你去馬棚,將槽子給叫來,說客人問話。”
“什麼客人問話還能問到一個馬童身上?倒不如問我。”堂倌伸長了脖子往堂裡看,卻被管事抽了一巴掌。
“有你什麼事,讓你去叫就去,彆磨磨蹭蹭,耽擱打烊睡覺。”
堂倌隻好嘀嘀咕咕地去了。
不一會兒,那叫槽子的馬童入得堂來,滿臉的不情願、不耐煩,任誰在睡夢中被叫醒,都給不了好臉。
管事領槽子來到伏青骨麵前,“姑娘,人帶來了,您有話儘管問,有事儘管吩咐。”
伏青骨朝他拱手,“多謝。”隨後對槽子問道“敢問小哥,可知三郎去了何處?”
“三郎?”槽子咽下一個哈欠,仔細打量眼前人,隨即指著她直點手,“原來是你。”
“小哥還記得?”
“怎麼不記得?畢竟追著那個瞎子跑的人,沒有幾個。”
追著瞎子跑?伏青骨失笑,她可不是追著瞎子跑麼?
伏青骨問道“那小哥可知,三郎如今在何處?”
“還說呢?”槽子滿臉怨氣,“自從那日後,三郎便再未來過金玉樓,我還以為他是跟誰跑了,或者死在哪兒了,可去打聽了,卻連影兒都沒有,叫三郎的倒是多,卻沒有一個是會彈琴的瞎子。”
若不是那瞎子三郎走了,他也不會淪落到去看馬。
“這魯縣啊,就跟沒這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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