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聚神農塔之下,緊張而沉默地看著藥王穀眾人,為白藏和訾藐醫治。
無人計較時辰,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眾人腿腳站得發麻,楚嶼芳才停手。她朝身後倒去,跌進嬤嬤的懷抱,嬤嬤立即化出兩根長針,迅速刺入她頭頂與胸口穴位。
此法凶險,平時斷不能用,可此刻已至窮途末路,不得不為。
“芳兒。”嬤嬤老淚縱橫,似乎透過她看到了先主早逝時的模樣,偏就是這個命!
楚嶼芳緩過一口氣,她血脈浮表,烏黑的脈絡,自衣領蔓延至整張臉,猶如殘酷的爪牙將她死死截獲,一點點扼滅她的生機。很快,她的眼角、臉頰、嘴唇,甚至是指甲,都呈現出冰冷的烏紫,容貌也不複平日之秀美,竟透出幾分可怖來。
蓮衣捂住了嘴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劍閣弟子見此情景,都被駭住,卻不敢貿然相問,場麵陷入死寂。
左長老癱坐在地上,抹了把臉,沉默良久後抬頭道“白少俠的經脈續上了,性命暫時無虞,隻是元神和精血虧損太過,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蘇醒。”
一名弟子迫切問道“那大概何時能醒?”
左長老道“元神耗損對修士而言尤為致命,幾年、十幾年,或者更久,無法定論。”
聞言,劍閣弟子臉色個頂個的難看,這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師弟,又是劍閣這些年來出過的最有天賦的弟子,如今傷成這樣,他們如何不心痛?
白虺忽然開口道“用不了這麼久。”
眾人吃驚地望著他,卻又聽楚嶼芳附和道“的確,要不了這麼久。”況且她也等不得了。
左長老明白楚嶼芳的意圖後,神色頓變,“少穀主,此事使不得。”
楚嶼芳望著他,神色堅定,“他是為了救我和藥王穀才拚上性命的。”
左長老張了張嘴,最終將話咽下了,死死扣緊了牙關。
楚嶼芳輕撫白藏蒼白的臉,“隻可惜我不爭氣,注定要辜負他了。”
她在心底默默嗔怪傻瓜,不是說好要當第一劍客的嗎?她這個短命鬼哪裡值得他賭上自己大好的前程?
淚水滴落在白藏臉上,又滑落在其耳側,倒像是他流的。
楚嶼芳輕歎了一聲,轉頭對嬤嬤道“嬤嬤,這些年芳兒讓您操心了。”
嬤嬤泣不成聲,一把將她摟住,那麼小小一個人兒,她親手拉扯長大,如今卻要親眼看著她離去,這簡直是摧她心腸。
楚嶼芳輕撫胸口,嬤嬤那兩針,能保她一口氣暫時不滅,應當能讓他再看一眼,隻是她如今這副樣貌恐怕不大好看……她從藥囊裡掏出一顆丹藥服下,片刻後她臉上的黑紫淡化不少。
她合了合眼,隨後撐著嬤嬤的手站起來,仰望神農塔頂的紫金葫蘆,隨後對白虺道“白師兄,麻煩你了。”
白虺抓住她,帶著她飛向塔頂,嬤嬤追了兩步,卻止住了腳步。
蓮衣奔上前,被蘭覆抓住,“彆去。”
“可是少穀主……”
“彆去。”蘭覆的手和聲音都在發抖,她再次重複道“彆去。”
蓮衣的身子也跟著抖了起來,她明白了蘭覆的意思,這是少穀主最後願望。
白虺帶著楚嶼芳落在神農塔頂,供奉的紫金葫蘆旁,此時風煙俱淨,天地皆寂。
楚嶼芳眺望遠處,對白虺問道“白師兄,你也要走了,是嗎?”
白虺握緊了拳頭。
楚嶼芳臉上浮起一絲歉意,“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們,伏師姐也不會被抓走。”
“不關你們的事。”白虺聲音很冷,仿佛帶著一絲怨恨道“是她自己要走的。”
楚嶼芳想勸,卻又不知如何勸。
沉默片刻後,白虺道“開始吧,我的時間不多了。”
“嗯。”
楚嶼芳拿出藥王令,隨後咬破手指,將鮮血滴在上頭,一股靈力霎時推開,神農塔也跟著震了震。她結印念咒,咒語隨風飄散,四象禁法再次顯現,卻沒有攻擊任何人。
她低頭望著塔下的白藏,隨後將藥王令拋向空中,射出一根靈針將其擊碎,輕喝道“解禁!”
四根刻有神獸的石柱,轉動起來,隨後沉入地底,四象禁法顫了顫,伴隨著神獸的吼聲,在刹那間四分五裂。紫金葫蘆發出光芒,將楚嶼芳照住,然後不斷吸取其靈力與元神。
楚嶼芳忍著劇痛,用帶血的手指劃去葫蘆上的封印,葫蘆內頓時發出“哢嗒”一聲輕響,然後彈開了機簧。
楚嶼芳對白虺道“白師兄,快取出扶體丸。”
白虺將靈力探入紫金葫蘆取出一個藥瓶,紫金葫蘆立即合上,然後內部傳來一聲悶響,自縫隙中冒出兩股白煙。
這是自毀的機簧,若是白虺再晚片刻,扶體丸便會被銷毀。
楚嶼芳腦海‘嗡’的一響,雙耳似乎被針刺穿,發出尖銳的鳴叫,她被震得倒退,隨後失足飄向簷外。
天地同寂。
塔下傳來驚呼,白虺閃身上前,抓著楚嶼芳掠向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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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趕緊上前將人接過,楚嶼芳茫然地睜著眼,眼中毫無生機,嬤嬤將一道靈力拍進她後心,她才緩緩抽回一口氣。
“芳兒……”嬤嬤不斷呼喊楚嶼芳的乳名,楚嶼芳卻像沒聽見似的,拿一雙空洞洞的眼睛望著白藏的方向。
嬤嬤伸手再探,卻探得她金丹已散,五識俱喪。
從神農塔上摔下來那時,她就已經死了,此刻隻是一具被金針吊著氣的皮囊。
嬤嬤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