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先坐公共汽車到縣裡,從縣裡到地區,然後再通過中轉省城去轉車。
告彆了父母,公共汽車從曾經工作了兩年的鄉大院門前經過,沒有看到熟悉的鄧曉陽,我有些落寞,又看了一眼熟悉的鄉大院,算是最後的告彆。
這條勉強算作硬化路的主乾道上,公共汽車跌跌蕩蕩,讓人昏昏沉沉,我的思緒滿是曉陽。
汽車駛出鄉鎮街道的時候,我的眼神始終不願離開窗外,因為,這裡的每一個人的身影,都有可能是鄧曉陽。我們一起在這裡遛彎散步趕大集,每個角落都有我和曉陽的影子。
鄉鎮大集是兩個村子,一邊是孫莊,一邊是葛莊,鄉裡有一家高粱紅酒廠,靠近大集的邊上,隻要是聞到了酒糟味,那就要駛離大集了。
路上有不少擺攤設點的小商販,這也是放開了商品經濟後,安平鄉第一批生意人。道路不寬,又逢大集,不少商戶支出了一張張大傘用來遮陽,在馬路邊上占據了不少的位置,公共汽車不斷鳴笛催促,人們一邊收拾著自己的大傘,一邊張羅著自家的生意。
眼看公共汽車就要駛出鄉鎮,向縣城進發,本該加速的公共汽車突然停了下來,倒也不意外,因為公共汽車是招手即停,上車買票。定睛一瞧,上來的人讓我很意外,鄧曉陽。
鄧曉陽徑直地走向了我,一把將自己的小行李包扔到我身上,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空位上。我一臉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沒等坐穩,鄧曉陽一把掐住了我的腰,大夏天穿得本來就非常的單薄,曉陽掐得卻非常用力,但我卻隻顧得呆呆地笑。
想撇下我,你往哪裡走?
我去上海找戰友。
為什麼不帶上我?
你是副縣長的千金,全縣最年輕的中專主任,我一個農村退伍的臨時工,怎麼能帶上你?
也許是我倆動作太大了,後麵的一個大爺乾咳了兩聲,說道,兩位年輕的小同誌,公共汽車是公共場合,你們還是注意點。
旁邊的大媽眼睛一斜,嘴裡明顯不屑地說了一句流氓。
這回頭環顧一周,才發現一車的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們。
那個年代,就算是熱戀中的男女,在公共汽車上,又或者是公共場合,斷然不敢有什麼親昵動作。
對於鄧曉陽的舉動,我內心既欣喜又擔心。不知為何,一時間私奔、浸豬籠這幾個詞跳上心頭。鄧縣長帶著派出所的老衛所長,帶著一幫人,畫麵不敢想象……
你就這麼跟我走了?算啥?你父母怎麼交代、你的工作怎麼辦。
曉陽道“我留了一張紙條,夾在了送給張鄉長、馬書記的的文件裡,說跟我走了,我是一個可靠的人,讓書記轉告父母,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找我們,不混出一個人樣來,我們不回來。
說罷,顧不得周圍人嫌棄的眼神,曉陽就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又沁人心肺,曉陽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生怕我跑了一樣。
車子走走停停不時有人上下,眼看就要到縣城,這時候一輛吉普車飛馳而過,橫在了公共汽車的前麵。公共汽車一個急刹,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這吉普車我太熟悉了,那紅色的小警燈一閃又一閃,雖然不大,但足夠刺眼。這是鄉長書記的專車。透過玻璃,隻見到吉普車還沒有停穩,馬書記張鄉長就從車兩邊跳了下來,最後下來的是武裝部長。全鄉,也隻有武裝部李部長敢這麼開212了,畢竟在部隊的時候,他們是把吉普車開爛了的一批人。
下車後的張鄉長在公共汽車的門上大力地拍打著,馬書記喘著粗氣拿著武裝帶在後麵喊著,開門開門,檢查。反倒是李部長,笑嗬嗬地看著兩個一把手沒見過大世麵的樣子。
駕駛員不敢怠慢,馬上啟動了折疊門,鄉長一個箭步衝上來,那眼神能殺人。
我和曉陽馬上自覺地低下了頭,不敢與書記對視。這時候,旁邊的大媽突然站了起來,說道,報告政府,你們是不是抓流氓,她倆在這那。
鄉長走了幾步,惡狠狠地說道,你倆丟不丟人,還不給我下來。
我和曉陽低著頭,相互看了一看,也沒有了當初的豪氣,自覺地站起來,走下了車。
能夠感受到周圍群眾那抓住了流氓暢快淋漓的感覺。
對於書記鄉長,我倒並不覺得畏懼,因為畢竟我上過戰場,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又打報告辭了公職,雖然還沒有批,但我不在乎。
但是,這兩年處下來,兩位領導其實人都不錯,對我也很照顧,在我轉正的時候,雖然有曉陽父親的幫忙,但是書記鄉長也沒少給我說好話,對於我要離職,兩位領導也是苦口婆心的勸導我,我對他們也有對長輩的敬意。
公共汽車馬上要開走,李部長伸手攔住了,豪橫的說那誰,把票錢退了。
售票員大姐一臉不樂意地抱怨道流氓的錢也退,難道你還要給他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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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部長道“流氓,流氓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和曉陽就這樣並排著站在路邊,馬書記喘著粗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張鄉長又拿著那根武裝帶,李部長卻躲在他倆後麵,在後麵壞壞的憋笑,趁書記鄉長不注意,還給我豎了一個大拇哥!那意思,我懂了,你這豬,還學會偷白菜了!
還是曉陽打破了沉默,馬叔,張叔,都是我自願的,朝陽不是壞人。
馬書記緩了口氣說,丟人現眼,走,上車。
李部長飛快地幫我拿了行李,丟到了車上,我和曉陽相互看了一眼,也隻有跟著上了車。
車子一路往前走,縣城方向。
李部長說,老馬、老張,怎麼樣,我說追得上吧,你看,才攔了三輛車。
書記坐在副駕駛,說道,老李呀,你不是車開的好,你是兵帶得更好。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你說說,這算什麼。一個鄉武裝部的乾事帶著一個鄉黨政辦的主任,這是要私奔嗎。這叫,這叫目無法紀。
張鄉長坐在我旁邊,插嘴道,老馬,彆說了,你看這人也找到了,是送到鄧副縣長的辦公室,還是送到家?
沒等書記說話,武裝部長老李說道,送到家吧送到家吧,單位多丟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