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記巍然不動,作為鄉書記,麵對這殘局,麵對吳香梅的任性,他實在是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表達自己此刻悲痛的心情,雨水淚水已經無法分清。楊廠長蹲在地上,雨水漫過腳底,淋濕衣裳,難掩悲痛心情。吳姐說道“老楊,先彆哭了,把張書記拖到屋裡去”。
地毯廠的楊廠長用袖子擦了擦臉,就和吳姐冒雨把張書記送進了教室。看著一地亂糟糟的線包和殘缺不全的圖紙,鄉鎮的乾部們和我們李舉人莊的幾個大嫂,全部沉默不言。
張書記上前,用手摸了摸線團,輕輕一擠就能流出了水。張書記慢慢的摘掉自己的眼鏡,淚水啪啪地往下掉。
吳鄉長默默地走向前,輕聲說道“張書記,我有責任,都是我的錯。”
張書記雙眼一閉,頭向上一抬,說道“吳香梅,這一萬多的貨,是咱這縫紉機廠的工人一腳一腳地踩出來的,是咱這高粱紅酒廠的吳香梅從一粒一粒高粱米中扣出來的,是咱全鄉的代課老師一分一厘地省出來的,這筆賬不能算在企業頭上,也不能算在咱群眾頭上。三個小時,為了10塊錢,三四百的群眾在底下等著,你有責任,我也有責任,這經濟賬咱倆可以還,這失了信寒了心,香梅,咱們怎麼還。這萬一朝陽大嫂肚子裡的孩子有個閃失,咱們怎麼辦?”
聽著張書記這樣說,鄉大院趕來支援的乾部們個個眼圈通紅。
吳香梅流著淚說“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張書記,這事我有責任。”
張書記說道“你的對不起去跟鐘毅同誌、牧為同誌講吧”。說著,張書記擦了擦眼淚,調整了情緒,說道同誌們咱們善後吧。第一,老楊,你負責清點受損物資,請縣裡的紡織公司來指導,看過了水的線能否再用。第二,老王(鄉副書記),你代表班子,起草情況說明,將今天的情況報縣委辦、縣政府辦。第三,吳姐,你代表鄉裡馬上先去鄉衛生院,禮備得重一些,看朝陽的大嫂狀況如何。第四,通知大家明天開會,明天研究這地毯推廣還搞不搞。張書記又抹了一把淚,說道“至於香梅同誌,教訓太深刻了,我建議你要好好反省。”
大嫂這邊的情況很不樂觀,曉陽和王家大娘、我母親一車,我開車跟在後麵。父親,王家大爺,王家大哥和我的大哥。到了縣醫院,阿姨已經在等候,落了地,阿姨慌忙招呼了幾個醫生護士,大家七手八腳的就把大嫂推進了檢查室。曉陽想要跟著進去,但是被擋在了門外,曉陽眼裡的淚水啪啪的直掉,看到我,曉陽走了過來,顧不上大家都在,曉陽一邊抓著我的胳膊一邊哭著問我“李朝陽,你們安平到底在乾什麼?幾個小時你們在那裡一根線都發不下去,哪有你們這樣辦事的,你們還有良心嗎?你上過戰場死都不怕,那個時候,你怎麼能怕吳香梅,天都要下雨了,你們能等嗎?李朝陽,大嫂出了事,我跟你沒完,我跟吳香梅沒完。
阿姨看到情緒失控的曉陽,走了過來,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許哭,工作上的事,下來再說,現在先救秀霞保孩子,我以前有個同事現在在地區醫院,今天休息,她已經帶著地區醫院的專家趕過來了”。
檢查室的門開了,焦急的喊道“何主任,病人情況特殊,咱們這等不了啦,您快想想辦法,拿個主意”。
阿姨說道“到底什麼意思?說明白!”
醫生說道“就是要當機立斷,否則大人會有危險”。
大哥向陽聽到,直接情緒崩潰,喊著大嫂的名字就要往裡衝。王家大爺一把老淚就出來,一群人裡麵全部是無助的眼神。阿姨說道,乾什麼呢?慌什麼慌,你倆,把向陽給我拉一邊去。我和王家大哥把向陽拉到了一邊,按在了長條椅子上。
阿姨一抬手看了看手表說“我知道老覃的擔心,你進去告訴覃主任,讓他務必再堅持五分鐘,五分鐘過後”。阿姨看了我們一眼,眼圈一紅“五分鐘後地區醫院的專家不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一刻,阿姨的形象在我的心裡再次的偉岸,一個退休的人,或者完全可以不用出現在這個場合,但是阿姨不僅來了,不僅聯係了專家,在兩難選擇的時候,在一家人全部手足無措的時候,她背負著本不應該承擔的風險,臨危不亂、有條不紊、斬釘截鐵的處理著一切,這個時候不能商量、不用商量、也不敢去商量。那一刻的阿姨,就是主心骨,她的話,就是命令。
這護士進去沒一分鐘,馬上探頭出來,說道“那個是曉陽,病人要見曉陽”。
曉陽站起來“說道,我是”。
護士說,快給我進來。
曉陽剛要進去,被阿姨一把拉住,阿姨用手擦了擦曉陽臉上的淚“說道,隻許笑,不許哭,秀霞能不能過這一關,看你了”。曉陽就跟著進去了。
阿姨看著我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淚眼婆娑的堵在門口“說道,都彆堵門,把門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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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分地流逝,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那一刻,我們用儘所有的誓言,給大嫂祈福,給這大嫂下半生唯一的希望祈福。
不知道幾分鐘,兩個人氣喘籲籲地跑了上來,也顧不上和阿姨打招呼,就衝進了檢查室,不一會檢查室裡醫生護士進進出出。
李叔和李嬸,文靜、劍鋒、孫友福、老肖和安平的張書記、吳姐也趕了過來。大家都在外麵坐立不安,焦急等待。李叔看了我一眼,眼神之中,滿是恨鐵不成鋼。我也悔恨,當時為什麼不搶過話筒,當機立斷,把這線包和圖紙發了。
直到晚上11點,裡麵的人才走了過來。阿姨忙過去問道“覃主任怎麼樣?”
覃主任摘下了口罩,說道,病人很堅強,地區醫院的專家很專業,現在問題不大了,已經穩住了,但是要在醫院休養半個月。
阿姨鬆了一口氣,大家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地區醫院的專家隨後出來,阿姨雙手抓住了葛主任的手說道“謝謝您了,專程跑一趟,您是秀霞和肚子裡的孩子的大恩人,您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
另一個人說道“思君,這是我們地區醫院婦產科的主任,葛主任。”
葛主任說道“救死扶傷,我們的本職,不算什麼,這病人情況特殊,摔了跤又淋了雨,必須加強護理,現在大小都平安,但是不能掉以輕心。”
阿姨說“已經11點了,今晚就住在縣城,老李,你和朝陽去把葛主任安排好”。
我忙起了身,和李叔一起,把葛主任送到了縣招待所,我付了房費,就和李叔匆匆地返回醫院。路上的時候,我又把情況給李叔說了。李叔歎了口氣說道這事,你和老張也有不對,你們都不夠果斷,這種事情,這個時候,怎麼能任憑她吳香梅胡鬨,你作為負責鄉鎮企業的副鄉長,隻要是對的就應該堅持,她一個眼神就把你嚇到了,你以前還要帶著曉陽去上海,現在那股子勁哪去了?這損失點貨還好說,但是以後你們這地毯廠還怎麼搞,大家還能不能信任你們。李叔歎了一口氣,說道但是換位思考,也不怪你,這吳香梅是老鐘看重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老鐘如此器重她,但是朝陽你記住,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裡麵也許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也許老鐘也很為難。
到了醫院,孫友福、老張、老肖和父親、王家大爺幾人都被阿姨安排休息去了。大嫂已經由檢查室轉入到了病房,我母親、王家大娘、阿姨、李嬸、曉陽和大哥都在裡麵,大嫂枕在曉陽的懷裡睡著了。
見我們進來,阿姨揮了揮手,就和李嬸一起出來了。
阿姨說問題不大了,還好是有驚無險。老李,今天就都回去休息,朝陽,你把秀霞媽和你媽安排到你們家休息,你和曉陽陪你大哥就是。醫院有電話,有事隨時打電話就行。說罷,李叔就先送阿姨回縣委家屬院,就讓我回到了病房。我母親和王家大娘堅持不走,就這樣。大嫂在曉陽的懷裡睡得又香又踏實。母親和王家大娘都是一夜沒有合眼,大哥雙手抱著頭,看著熟睡的秀霞。中途的時候,大嫂醒了,看著一家人都在,又看著已經熟睡的曉陽,大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沒有說話,踏實地又睡了。
看大嫂沒事,我就坐在了門口的長條凳上。這個時候的醫院,走廊裡空無一人,走廊裡的燈昏昏暗暗,想著昨天發生的一切,又想到了如此大的損失,我問自己,這地毯廠還能搞下去嗎?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不知道幾點鐘,曉陽過來坐到了我的身邊,麻利地躺在長條凳上,一頭就鑽到了我的懷裡。四月份的淩晨,天還是很冷,我慢慢地脫下外套,披在了曉陽的身上。曉陽困了,也累了,睡得很香,還打起了淡淡的鼾聲,在以前,曉陽從來沒有鼾聲。我又幫曉陽蓋了蓋衣服,攏了攏腿,也睡著了。
天剛蒙蒙亮,就感覺有人過來,實在太困也沒有睜眼。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朝陽,你這樣不冷?睜開眼睛,就看到鄧叔叔手裡左手提了一包的油條,右手拿了一個暖水壺,阿姨的手裡則拿了一個搪瓷盆和一兜子雞蛋。
我忙喊了一聲叔叔、阿姨,接著晃了晃曉陽,曉陽還沒有睡足,又往我的懷裡鑽。我把曉陽拖起來,曉陽顧不上撿地上的衣服。說道“爸,你咋來了”。
鄧叔叔微笑著說“怎麼我還不能來走親戚,晚上沒事吧?”
我說叔叔,沒事沒事,都好都好。說著忙把早飯接了過來。
阿姨說道“這盆子和熱水離不開,醫院門口的東西稍貴一些,這些東西家裡都有沒有必要再買。”
聽著說話,大哥向陽從病房裡走出來,看到叔叔和阿姨,大哥也是一臉的吃驚,說道鄧鄧、鄧叔叔,您看,又給您和阿姨添麻煩了。
鄧叔叔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怎麼樣,情況還好吧”?
大哥說道“多虧了阿姨,還好,晚上的時候醫生來了幾次,還比較穩定,叔叔阿姨,咱們屋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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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說沒事就好,就先進了門,到了門口,先看了一眼裡麵,又給鄧叔叔點了點頭,那意思是,你可以進來。
鄧叔叔從地上幫我撿起來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就進了門。阿姨的兩隻手,一手握著王家大娘,一手握著我媽。說著安慰鼓勵的話,大嫂醒了,見到叔叔阿姨,要起床,又被阿姨勸住了。鄧叔叔微笑著,招呼大家吃飯。在病房裡待了一會,阿姨說道“老鄧,你先去上班吧,不用再掛心孩子們啦,我在這比你熟。”然後又轉身對我媽和王家大娘說道“這老鄧聽說之後,一夜都沒睡好,天沒亮就自己去買了早飯,說醫院忙,沒時間買早飯。”
鄧叔叔笑著說道“那行,我去上班,上午還有個會,朝陽,曉陽,你們把大嫂和家裡人照顧好。”說著就出了門,我和曉陽自然要去送一送。到了樓梯口,鄧叔叔說道“朝陽,曉陽,越是在困難的時候,越要堅定信心。”鄧叔叔看著我倆說道“昨天半夜,鐘毅同誌就從曹河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現在,縣委政府的看法是一致的,要團結一致向前看,縣裡會派劉副縣長幫助你們處理此事”。說罷,拍了拍我的肩膀,盧衛東就站在下麵,看鄧叔叔下了樓,忙迎了上來。
到了病房,阿姨已經把大家逗笑了。見我們進來,說道“你倆一會洗把臉,也去上班,這裡有我們四個照顧一個,放心就是了,曉陽,你出來,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