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聽到了這個消息,來不及披上外套,我和吳香梅、張叔急匆匆地趕到了現場。
道路兩邊的玉米稈鬱鬱蔥蔥,整個空氣之中彌漫著成熟玉米秸稈的味道,路上不時有頭頂毛巾的老鄉趕著驢車去掰玉米。
老人住的地方離鄉裡大院不近,是靠近柳集接壤的地方,吳河村。對於這位老人,我們知道得不多,就是在那天的撫恤補貼發放儀式上,才知道他叫吳效忠,主要是在縣城騎人力三輪車。
這種三輪前麵是一個木頭的車廂,人在後麵騎。縣城其實不大,這些車夫生意其實是慘淡的。想在人群之中認出他們並不難,車夫們最為顯眼的標誌就是脖子上搭了一個早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毛巾,這個季節,在縣城騎車,不冷不熱,是乾活的好時機。但卻不是他們的旺季,隻有天酷熱難耐又或者寒風獵獵的時候,縣城裡的人會更多地舍得花幾毛錢坐一坐這個人力三輪。
我們的速度很快,但路上不時有閃著警報的汽車飛馳而過,吳香梅數著,道“張書記,已經過去了四輛了。”
張叔望著窗外,有些憤怒道“槍林彈雨都走來了,沒有倒在敵人的屠刀下,卻被不法分子給害了,性質太惡劣了。這次如果不查清楚進行法辦,咱們怎麼向群眾、向曆史、向後人交代。”
吳香梅道“看來這次縣裡公案的人是全部出動了”。
還沒有進入吳河村,就已經看到有人群在往那邊走,張叔道“看來已經儘人皆知了,這事不儘快解決,會在群眾中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和巨大的心理陰影,我到安平,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也遇到過,但是如此惡劣的,就沒有聽說過。”
進了村,胡同裡到處都是人,吉普車的發動機轟鳴,人群自覺讓開了一條道路,看著又來了一輛車,大家都看著我們,不時地指指點點,發表著自己的看法與判斷,眼神之中儘顯悲憤與同情。
勉強開車擠進了警車的後麵,張叔我們下了車,老衛帶著派所的幾人正在外麵維持秩序,見到張叔,忙走了過來。道,縣局的精兵強將全來了,各所也抽了人正在支援,咱遊縣專門從地區打來電話,說儘快破案。
遊縣還在住院?
還在住院,張書記,你是知道的,最近找他的人多,他老人家馬上六十了,精力比我們差些,都快退了,這個時候沒必要了。
兩人口中的遊縣,就是我們的副縣兼公安局的一把手。從地區公安局下來了多年,前些年也乾出了不少的成績。由於年齡大,快退了,加上身體又不好,一天在局裡不到半天,不是去住院,就是去住院的路上,所以私下裡不少人都喊他遊半仙,意思是小日子過得像是神仙一樣。雖然是調侃,但下麵人對老遊意見不小,畢竟是縣裡最大的局,這麼多的人,吃喝拉撒沒有拍板的,老遊不在,也沒有主心骨,所以縣裡的公案是比較渙散的。鐘毅本計劃向地區反映,換了老遊,但您在老遊是老資曆的份上,加上又要退休了,就沒有動。
縣局刑大的人封鎖了現場,有兩個人我還比較熟識,是二哥曉勇的同學,二哥曉勇每次回來,總喜歡把我叫著一起去和他的這些同學拚酒。但酒桌子上大家更多的是對曉勇的羨慕,留在省廳,結識二嫂,讓二哥年紀輕輕就已經上了副處。二哥倒是謙虛,說省廳彆的不多,就是位置多,像他這種副處,就是個大頭兵,還沒有縣局的一個副所長好使。
聊了沒幾句,就聽到了急促的警笛聲,老衛踮腳看了看,人群圍著,看不到什麼。忙吩咐身邊的同誌道“去去,把路讓出來,都堵著路是咋回事”。
兩名派所的同誌馬上上前吆喝,張叔看著時間,算著應是鐘毅和鄧牧為要到了,也帶著我們出去等待,還沒走多遠,就已經看到前麵的人群也在讓道,就看到鐘毅和鄧牧為倆人一路風塵,匆匆而來。
見了麵,大家都是一臉嚴肅,鐘毅道“情況如何?”
張叔看向了老衛。
老衛忙道,刑大接管了現場,現在正在找線索。
鄧叔叔道“怎麼發現的?”
早上的時候,老前輩家裡的門開著,一看,人已經躺在地上了。
幾人邊說邊走,就來到了大門口。看裡麵的人正在做著勘查,也就沒有進去,隻是在大門口看。
老衛招呼了刑大的領導,道“這是刑大負責人,王守謙”。
王守謙道“領導,結合之前掌握的情況,現在我們初步判斷,是謀財害命。”
鐘毅道“有沒有找到線索。”
王守謙道“現場被破壞嚴重,我們來的時候,不少人還在院子裡,現在還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我們已經向地區支隊做了彙報,他們會派專家過來。”
鐘毅看了看周圍,殘垣斷壁之間有一扇破舊的木門,說是門其實也很多餘,這土坯壘的院牆不過齊胸高,上麵點綴了一些仙人掌來防盜,像我這種個頭稍高的人,不需要踮腳,院子內的景象一覽無餘。老人還趴在血泊之中,幾人手邊拿著尺子、放大鏡忙碌著。和大多數家庭一般都是三間正房不同,這吳老前輩的房子是兩間土坯屋,門楣之上有一個褪了色的小鐵牌,這鐵牌我認識,是光榮之家的牌子。門前是兩棵樹,一棵是棗樹、一棵是石榴樹,棗樹上結滿了棗,紅的青的紅青相間的,而石榴樹上的石榴個頂個的大,不少看著都裂開了,露出了晶瑩剔透的石榴籽。棗樹和石榴,多好的寓意,一個象征著多子多福,一個象征著早生貴子。看來老兵回到家鄉,還是有著最為樸素的願望,娶上一房媳婦、生倆大胖小子。但這個願望老人至死也沒能實現,可以想象,一個斷臂何處話淒涼。而離老人不遠,就是他謀生的工具,一輛人力三輪車,三輪車上還能看到斑斑紅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張叔把村長吳利群喊了過來,這也是吳莊的老村長了。在吳河和我大嫂家在王莊差不多,家中兄弟多,自己也三個兒子,也是靠硬實力當上的村長。這在農村並不罕見,沒有幾雙拳頭撐腰,在那個時候的農村,很難站穩腳跟。
老吳道“效忠叔是打過鬼子的,比我大不了多少,按輩分我應該喊叔。這次回來,就已經打算不再騎人力三輪了,這不把被褥鋪蓋全部帶了回來。效忠叔說了,在縣城車子蹬不下去了,一出門,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的。管拉車的一下把幾年的管理費都退給了他。這拉著客那,說不定就那個人過來給他塞錢。這以前拉車,人還跟他砍價,現在他說多少是多少,有的人給了錢還不讓找,下車就走。效忠叔說,以前都喊他騎車的,現在都喊他爺爺。說一個窮人哪享得了這個福,乾脆就回來了”。說完之後,老吳擦了擦眼角,繼續道“鄉裡發了撫恤補貼,效忠叔就找到了我們大隊上,說他一個孤寡老人要這麼多錢乾啥,這些年在縣城蹬三輪多多少少也掙了些錢,就打算十一的時候把錢給村小捐了,效忠叔說,他想不明白,鬼子都趕走了四十年了,咱咋還受窮。這不,這不時間還沒到那,就發生了這事。”
鐘毅和鄧叔叔聽了之後,無不動容,倆人各自抿著嘴,點了點頭,交代道“等咱們的同誌把這事處理完,慶合,你們和村上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咱效忠前輩送走,到時候,我和牧為都來抬棺。”
老吳又介紹著效忠老前輩家裡的情況,當年還是公社的時候,效忠老前輩可以不參加勞動,也不缺他吃的,但是老人要強,根本不接受村裡的幫助。本來村裡安排了老人放羊放牛,但效忠前輩都拒絕了,牛羊最後都要被殺了吃肉,實在不忍心再殺戮。就和幾個老兵一起,到縣城裡騎三輪。
鐘毅歎了口氣道“慶合,這事咱們考慮不周啊,這些錢是被人惦記了。”不多時裡麵便傳出話來,勘查基本結束了。鐘毅和牧為走上前,看著已經蓋了白布的老人,兩人低著頭,鞠了躬。
副縣長、公安局長老遊匆匆趕來,鐘毅看著氣喘籲籲的老遊,道“遊副縣長,你來得真是時候。”
老遊喘了口氣,道“鐘書記,我是從地區醫院趕過來的,這不一早就去輸液去了”。
鐘毅看著老遊手上貼的醫用膠布,下麵還有一個酒精棉。道“老遊,既然身體不行,就好好休息吧。”
老遊表態道“我們一定儘快破案。”
鐘毅沒有扭頭,也看不出表情,隻是看了看地上的效忠老前輩,就轉身走了。鄧叔叔瞥眼看了一眼老遊,也跟著出了門。
張叔看兩位領導要走,忙快步跟著。吳香梅沒有跟著進來,見領導們出來,也就跟著走了。到了封鎖線的位置,看著圍觀的群眾個個眼裡含著淚。鐘毅停下了腳步,說道“鄉親們,我是縣委鐘毅,請大家放心,吳老的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請大家相信縣委縣府。我們一定將不法分子法辦,給咱鄉親們一個交代。”
謝絕了我們的挽留,鐘毅和鄧叔叔兩人一臉嚴肅地上了車,就往村外駛去。
到了縣委大院,已經過了飯點,府辦沒有主任,鄧牧為的秘書盧衛東,現在已經是副主任,就暫時代理著主任的職責,小食堂裡已經留好了飯菜。一份豆芽肉絲、一份涼拌銀耳,還有一人一碗豬肉白菜燉粉條。
食堂並沒有劃定誰坐哪一桌,但約定俗成的四大班子的領導都有固定的位置。而盧衛東這些中層和普通乾部的位置則並無固定,就是誰來得早誰想坐那裡就坐在那裡。現在食堂裡隻剩下兩桌,一桌坐的是鐘毅和鄧牧為,一桌坐的則是盧衛東和鐘毅的司機小王。
飯桌子上大家一般不談比較敏感的工作,特彆是人事上的事,但今天食堂裡隻有這兩桌人,而盧衛東他們還隔著幾桌。
鐘毅咽了一口饅頭道“老鄧,我看有些事是要下定決心了,不然耽誤的事情,太多。我看就讓老遊安心養病去吧,現在這個局麵,不換上一個乾將來,局麵控製不住。”
鄧牧為道“是啊,老遊這個狀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說群眾有意見,他們內部意見也很大。現在正是大力搞工業強縣的時候,殺人放火的事都搞出來了,這環境怎麼留得住人。”
鐘毅點了點頭,略有所說地問道“這次不讓地區給我們派了,從咱本地找一個熟悉情況的,要嚴打,要迅速扭轉被動局麵。”
這個怕是難以成型吧,我看現在都是異地交流。
現在還沒有文件,隻是約定俗成的規則,我看咱們想好人選,直接去找地區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