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時候,媳婦鄧曉陽中專畢業五年後,成為城關鎮的鎮長,我在退伍四年後,也成了安平鄉的代理鄉長。那個時候的中專畢業含金量很高,但曉陽現在都十分後悔,不該選擇中專,而應該選擇去讀大學。
地委周鴻基書記陪同省長趙道方來我們縣裡視察,第一站去了城關鎮,第二站就來到了安平鄉,考察了我們的鄉鎮企業安平高粱紅酒廠,遇到了換房戶孫家兩個兄弟告狀,道方同誌現場就當了一回裁判,等到問題解決完天已經擦黑,時間也過了五點鐘。
道方同誌抬頭,看了看天空,蔚藍的天空已經暗淡了不少,夕陽西下,一片片火燒雲將高粱紅酒廠的小院染成了紅色。道方同誌笑道“天不早了,今天就住在安平鄉。”
吳香梅起了身,搭話道“領導,鄉大院已經收拾好了。”
趙道方起了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說道“在省城住大院,到了基層,不能再住大院,我看這樣,就找一戶群眾,看人家方不方便,我就住在群眾家裡。咱們縣裡的同誌,都不要陪,各回各家。”
微風襲來,周處長忙小步上前,為趙道方披上了外套。
鐘毅和鄧叔叔、李叔、幾人忙碰了頭,劉乾坤揮了揮手,將我和吳香梅叫了過去,囑咐道“就近找幾戶群眾,家裡條件好點的。”
工人師傅到了下班的時間,大家全部聚攏了過來,門口的群眾,也聽說了道方同誌就在安平酒廠,來拉貨的司機,都咧著嘴在笑,見趙道方穩步走來,大家都鼓起了掌。自然群眾之中,我也看到了幾個熟悉麵孔。他們就是剛剛陪同李叔一起下車的人。
趙道方主動上前,與大家握著手,跟在後麵的警尉秘書稍顯緊張,眼睛注視著每一個人。
趙道方道“看到大家高興啊,今天來到這裡,來看看大家。啊,大家都好,都好。”
趙道方與大家閒聊,毫無一點架子,不時還把群眾逗得大笑。鄉裡的幾個住在大集上的乾部,已經將自己家院落收拾了乾淨。
閒聊了會,天已擦黑,周鴻基看時間差不多,也就把群眾都散了。大家三步一回頭地不舍走了。
鐘毅道“領導,地方已經找好了。咱們先去吃飯,我們這個地方,沒什麼特色,就是還有一碗羊湯,還算將就。”
趙道方看了看陪同的縣鄉乾部,道“我到了基層,可不能喝湯吃肉,鐘毅啊,剛剛同誌講那位高風亮節的換房的老革命,在哪裡?”
鐘毅並不清楚細節,隻是忘了我和吳香梅。
吳香梅道“離得倒是不遠,就在前邊幾百米。”
趙道方道“鴻基啊,我看我就住在老革命的家裡,都是從苦日子裡過來的,沒什麼講究。興師動眾得這樣不好,我看同誌們都散了,回家回家。”
周鴻基笑道“領導啊,咱們到了縣上,來到了鄉裡,怎麼說咱們也是客人,哪裡有客人讓主人回家的道理。讓縣裡鄉裡的同誌回家,他們會放心不下的。我看這樣,幾位主要領導和我們一起,到老革命的家裡坐一坐,咱們休息的時候啊,再請他們回去。”
周鴻基這樣說,自然也有自己的考慮,作為地委書記其深知縣裡的同誌肯定對接待做了安排,現在道方同誌臨時決定去老革命家裡,打亂了縣裡和鄉裡的計劃,必須給鄉裡爭取時間,最起碼掃掃院子鋪鋪床。
趙道方笑道那就打擾同誌們休息嘍。
說著,一行人就上了公共汽車。
李叔和友福兩人快步出門,臨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十分鐘時間。”
我自然會意,大家都沒有想到,領導會選擇孫老革命家裡住上一晚。還好是剛剛與酒廠換了房,鄉裡的建築公司對整個老地毯廠進行了修繕與改造,地毯廠都改成了紅磚獨門獨院,雖然院落不大,但也還算乾淨。畢竟孫老革命的兄弟落實了追認烈士的政策,孫老革命一改往日的頹廢,人也健談了不少,平日沒事,就鼓搗自己的小院子。
為了不因為孫家兄弟事打破原則,曉陽給我出了主意,必須給鄉裡找一條退路,把這事處理好,當天晚上連夜我就重寫了方案。按照方案,友福作為分管工業的副縣長,又是城關鎮的書記,直接將孫老革命的大女兒孫向蘭提拔成立地毯總公司的副廠長。並且以照顧老革命的理由將孫老革命的二女兒也調去了地毯總公司當會計。這樣,酒廠在沒增加編製的前提下,孫家兄弟的事讓我們安平多了一條退路。今天孫家兄弟告狀,怎麼算也是有驚無險。但估計縣公安局長李尚武下來還是要挨一頓批。
我和吳香梅則開著鄉裡的那輛吉普車在前麵帶路。本來向西調頭拐彎不遠就是老地毯廠,為了多給李叔爭取時間,我們選擇往東直接走。
吳香梅看著前方的路,不由得說道“對對,這樣也對,咱領導不走回頭路”
隨著汽車馬達的轟鳴,我開著車,帶著
城關鎮這輛嶄新的公共汽車來到了圍著安平鄉大集轉了一圈,直到二十分鐘後才來到了老地毯廠。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一行十多人從公共汽車上下了車,趙道方周鴻基昂首闊步,鐘毅和鄧叔叔陪伴左右,雖然幾人都是麵帶微笑。隻看了一眼,就感受到了強大的氣場,這種氣場讓人不自覺地肅然起敬。
趙道方和周鴻基兩人十分健談,又和藹可親,讓人又覺得十分親近,和領導接觸下來,大多數人似乎已經忘了,這位平易近人的老者是常出現在省報上的風雲人物。
和我們大多數人一臉輕鬆並不相同,趙道方身後的警衛秘書時刻保持著警惕,一襲黑色中山裝板板正正,目光如炬四處打量著犄角旮旯和身邊的每一個人。
吳香梅已經把孫老革命請了出來,這位身經百戰從戰場下來的老人,在麵臨道方同誌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緊張。
吳香梅介紹道“領導,這位就是49年以前參加了革命,英勇負傷的孫家仁老同誌”。
道方同誌忙伸出雙手,道“老哥,今晚可就叨擾了”。
不敢當不敢當,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老哥以前讀過書?
上了三年私塾,識字不多,會寫自己的名字。
道方同誌看了看眾人道“咱們老同誌謙虛啊”。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孫老革命身上穿著藍色的土布衣裳,雖然有些褪了色,但是也是乾乾淨淨,透過門口看到小院,顯然是剛剛打掃過的痕跡。院子裡的圍牆邊,放著不少的高粱稈。
這高粱稈是有大用,將大小差不多的高粱稈用棉線串起來,直到和床一樣大小,就可以鋪在床的下麵做成席子,再將棉絮鋪在下麵,就可以吸潮氣。
進了院子道方同誌頻頻點頭,看著正房的門上掛著一個小小的嶄新鐵牌,上書白底紅字的四個楷體字“光榮之家”。鐘毅忙做了彙報,道方同誌點頭道,是要給失蹤的同誌們一個說法了。
院子裡已經擺了吃飯的方桌,孫家大娘已經在廚房裡忙活起來。道方同誌走進去看,孫家大娘正在貼著玉米餅子。
見到方同誌進來,孫大娘多少有些拘束,也不敢說話,隻是自顧自地貼著餅子。
道方看著饅頭筐子裡已經放好了七八個玉米餅子,陶瓷的麵盆上還是半盆子玉米麵糊。
道方同誌與孫家大嫂拉著家常,鐘毅走到周鴻基跟前,悄聲道,要不要備幾個菜?
“沒必要,咱道方同誌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上次給我們講課,道方同誌說小時候就沒有吃過飽飯,領導蹲點,咱群眾吃啥咱吃啥,不能搞了特殊,這樣的話群眾會咋看咱,咋看道方同誌。”
不時就聽見廚房中傳出了道方同誌爽朗的笑聲,幾位領導就在院裡閒聊了會,並沒有我們想像的見麵就是工作,如果不說,就是幾個鄰家大爺在聊天。我和孫友福幾人則忙著收拾出來一張床,隻是可憐了警衛秘書,隻有睡廂房的門板。
吳香梅和芳芳幾個女同誌,也都勤快了起來,洗菜、切菜,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
臨近擦黑,一大筐子玉米麵餅子和冬瓜湯就上了桌,農家戶裡也沒有盛菜的盤子,兩大碗辣椒炒蛋,一碗燒茄子,半碗的大醬就端了上來。
十五六人大家洗了手,才發現筷子根本不夠,要去大集上買也來不及,借筷子也是不妥,自然是又上演了一副你推我讓的戲碼。
道方同誌笑道,同甘共苦也不能搭夥用筷子,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說罷起身,走近了靠在牆邊上的一排排高粱稈。選來選去,就選了兩根稍細的。道方同誌將高粱稈遞到我的手上,道,來吧,小同誌,用刀切開,洗一洗,這就是最好的筷子。
周鴻基忙笑道“領導這是又給我們傳遞了寶貴經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