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和文靜從家裡走之後,連夜去了縣供銷社家屬院,縣供銷社的主任已經被地區公安局專案組的人帶走配合調查。知道了的人無不解氣,罵上一句真他娘的痛快。對於這位剛剛接收的主任,人生給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前不久趙愛民通過地區供銷社,又走了李學武的門路,才交流到縣上任縣計委的副主任,若不是趕上縣裡領導的調動趙愛民已經是計委的主任了。
趙愛民走後,地區供銷社從其他縣社新提拔了一名副主任到平安縣擔任主任。這主任原本不想來,原因就是現在供銷社已經世風日下,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何必為了多幾十元錢拋妻棄子地到平安縣來。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地區供銷社並未征集意見,直接一紙調令將人調了過來。
沒想到來了之後沒多久就趕上價格雙軌製,同一件商品計劃內和計劃外出現了剪刀差,群眾是見啥賣啥,不到一周時間,群眾就將全縣的供銷社全部清空,巨大的利益麵前讓大家全部捂著貨不賣,要買必須出高價。畢竟供銷社有國家基礎的供應係統保證,所以貨越捂越貴,中間的差價被大家平分,這自然少不了上級的好處。
文靜和劍鋒從我們家出來,倆人直奔供銷社家屬院,一向文文靜靜的文靜對著自己的父親發了脾氣,趙愛民兩口子其實不差錢,但是這次掙錢真的太容易了,在供銷社找人拿到指標,轉手一賣,就是一倍的差價。看文靜給他們動了火氣,老趙不得已,大晚上的和劍鋒一起,兩人到各家各戶退錢去了。阿姨說得沒錯,縣城不大,能通過關係買電視的都是熟人,就是憑借著印象,一晚上也退了八九成。車玻璃兩側已經凝霜,而老趙的心比這天氣還冷,誰說到嘴的鴨子不能飛,這不就飛了嗎。唯一讓老趙欣慰的,是大家開了門,看到老趙是在送錢,都誇咱老趙,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李劍鋒本有些放蕩不羈的性格,但是現在引以為傲的大伯從實權廳的副廳長為年輕人騰位置,自己的父親李學武在地區雖然有嶽峰副專員這個背景,但是在文靜懷孕之後,父子二人還是敞開心扉談了一次話。老爺子這個地區顧問的名號僅僅隻是一個名號而已,彆說發號施令,就是參政議政的資格都沒有,做不得真。現在嶽峰副專員都上不去,何況自己這個服務嶽峰專員副秘書長。我們爺倆不能隻吃老本,人走茶涼不是規律,這是規矩,李學武感歎,自己是明白晚了,劍鋒不要再不懂這個道理。扶上馬可以送一程,但是一生之路何止是一程。從普通乾部到副科是一程,從副科到正科勉強也算是一程,但是從正科到處級乾部,不能再用加法了,這個要用乘法了。而從處級到廳級,這個難度是指數級的。
見天地,知敬畏,見眾生,懂憐憫,見自己,明歸途,阿姨經曆過特殊年代,算是見過大世麵,不是吃穿用度皆為上品,不是往來賓客皆為達官顯貴,而是看儘了至善之惡,經曆了生死離彆,見天地之道,閱眾生之相,最好的和最壞的,最美的和最醜的每一麵,理解社會各個層麵的運行邏輯。儘力做事、儘心做人,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鄧牧為本就要去地區,自從兼任了縣委書記之後,縣長的人選一直沒有得到落實。按照鄧牧為的想法,就是劉乾坤順替接班,鄭紅旗接替縣委副書記,但事與願違,地委副書記、專員齊永林一直在推薦鄭紅旗接任縣長。
對於鄭紅旗,鄧牧為本身並不厭惡,這位從地區下來的乾部,學曆高、乾勁大,在自己麵前還是懂得分寸,唯一不足的就是缺乏一些基層的工作經驗,相比之下,出於公心來講,劉乾坤更為合適。
黑色轎車裡空調開得很足,鄧牧為和張慶合兩人都褪去了外套,駕駛員李兵的速度和時間把控得好,程國濤已經交代了四點,李兵在三點五十五的時候,準時將車開進地委大院。臨進門的時候,程國濤從扶手箱裡拿出了那張特彆通行證,值守的武警直接放行。
車穩穩地停在了辦公大樓前,程國濤率先下車,打開了後麵的車門,鄧牧為下了車,看了看這辦公大樓,張慶合提著包,交代程國濤道“五個房間都訂好了吧”。
訂好了。
嗯。
隨後就和鄧牧為一起上了樓。在樓梯間,鄧牧為悄聲問道,哎,老張,喊你落實秘書的事你落實沒有?
哦,落實了,今天曉陽給我推薦了兩個,一個是城關鎮的副鎮長張洪平,一個是安平鄉副鄉長向建民。
向建民,沒有印象啊?帶沒帶資料?
這次走得急,沒帶。以前在工業園區的時候,辦公室主任。尚武去公安局前,推薦了副科級。到了安平負責工業和鄉鎮企業。
鄧牧為點了點頭,好像有些印象,又好像沒有印象,實在來講,對於一個剛剛提拔的副科級,實在是沒有印象。
地委辦的副主任、鐘毅的秘書小魏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副縣級,作為前地委書記周鴻基的秘書,小魏本有機會去省城,但是老娘臥病在床,魏秘書選擇了留在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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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秘書見是鄧牧為,忙起了身,在周鴻基身邊多年,魏秘書識人的本領爐火純青。忙招呼了兩人在辦公室等待,對於其他的一般縣處級乾部,魏秘書都是安排在對麵的接待室裡等待。隻有地委委員和副專員以上的乾部,小魏一般才安排到自己的辦公室等候。因為在這個辦公室等待,就意味著可以插隊彙報。
魏秘書道“鄧書記,地區交通局的局長崔浩正在裡麵彙報,您稍等一會。”說著就上了兩杯茶。
工作人員又送來一疊厚厚的文件,頗為謹慎地說道“魏主任,上麵這個是急件,下麵有三份發到縣團級的密件,再下麵四個都有辦結時限。”
魏秘書隨手翻了一遍,道“說了多少次,不同類文件要用隔開,不然領導注意不到,怎麼就是不聽……”
鄧牧為坐在沙發上,抬眼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給了張慶合一個眼神兩人就出去抽煙去了,張慶合感歎,這個領導口中的小魏,和自己平級,下一步到了縣上,說不定會成為自己的上級,如果留到團委,就是主持工作的書記,下一步的縣長人選。張慶合不由得一聲苦笑,想著這輩子自己也不可能到達這個高度。不由感歎,誰是鐘毅的秘書,誰就可以逆天改命。
倆人抽完了一支煙,魏秘書還在批評著工作人員的失誤,事情不大,但被上升了一個高度,工作責任心不強,沒有將心思放在工作上,張慶合往裡麵瞅了一眼,看小姑娘都在流淚。
直到小姑娘哭著鼻子走,鄧牧為看了一眼,覺得麵熟,又不知道在哪裡見過。
魏秘書忙把倆人又請了回去,道“不好意思,兩位領導,地委辦和地區辦的工作就是這樣。這人是行署辦公室今年才分來的大學生,不批評幾句學不會。”
聽到行署辦公室,鄧牧為一下就想到了李學武、想到了李學武,一下又想到了李尚武,難道剛才那人是李尚武的閨女?好像自己是聽李學武說起過,地委辦是常委部門非常強勢,行署辦公室則是正縣級,兩個部門經常打交道,關係十分微妙。
正思考著,崔浩推門而出,正好看向了魏秘書的辦公室,看到鄧牧為和張慶合,也顧不上魏秘書,直接從門口就伸出了雙手,鄧牧為和張慶合忙起了身,幾個人用著大力握著手。
鄧牧為道“崔局長我可是要跟你提意見,當了局長就忘了本,咋就不到縣裡來了呐,我們老幾個可盼著你給我們作指示那。”
哎喲,我的領導,您說得我無地自容了,兩高路要修通了,正好要給您報告,省交通廳的辦公室打來電話,懷義書記要親臨全線貫通儀式現場。
什麼時候的事?
上午的事,剛剛接到省廳通知。
鄧牧為點了點頭,說道“慶合,這事你牽頭,配合好咱崔局長,具體的事咱們下來咱找崔局彙報。”
崔浩道“我的大哥哎,你說這話,兄弟是要折壽的。”
下來說,下來說,我去找鐘書記。
張慶合和崔浩本就關係不錯,鄧牧為進去之後,崔浩拍了拍張慶合的肩膀,閃了一個眼神,兩人告彆了魏秘書,就去樓下吹牛去了。
老鄧,來多久了。
四點鐘準時到。
嗯,守時,小崔剛剛說的,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大概。
嗯,這個事還早,先不說這個事。去北京的事想好了?
想好了,就按咱倆商量的辦,不給他這個機會,他怎麼能夠出頭。再說,這事之前也是他在主要推動,前因後果都很清楚,這次去,也算是代表縣委班子。
好,那就按照這樣,把名單報上去,還要再進行一次政審,這個你和偉正聯係,秘密進行,不要聲張。
鄧牧為點了點頭,明天我去找於部長彙報。
嗯,這個事也說定了,這次請俞處長吃飯,是違規的,但是違規也得辦啊,按說地區不該插手供銷社的事,但事情發生在地區,方主席從東台打來電話,目的隻有一個,給這孩子一個教訓長長記性。
他還是去找了方副主席。
是啊,咱們不能讓方副主席以後逢年過節回不了老家吧,畢竟方老在擔任副省長的時候,是對地區、對曹河有過特殊關照的。
鄧牧為有些為難,畢竟這事是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方建勇,讓自己的兒媳,身為省政府督察處副處長的小俞違反紀律。現在這個時候,公安在封閉辦案,方建勇到底涉案多少,在裡麵是什麼角色,自己都不清楚。
鄧牧為道“先約小俞出來,探探口風,如果涉案的金額大,可能需要老方主席去省城協調去了。”
雖然鄧牧為有些推脫,但是鐘毅也是理解的,畢竟倆人能走到現在工作上敢這麼硬,靠的就是一身正氣。人情世故就是這麼為難,你不辦得罪人,你辦了也得罪人。身為一把手的鐘毅十分清楚,在這個崗位上,不得罪人是坐不住的。
可以,晚上不在招待所,唐秘書長安排了一個特色餐廳,位置很安靜,有幾道特色菜,希望俞處長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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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安靜,就是偏僻,怕的就是遇到熟人。地區裡的招待所,來來往往的都是熟人,聰明人看到了,一眼就知道誰和誰在一起,是在辦什麼事。
省裡成立了八個督導組,第五督導組的組長浦少川也是省政協的一位副主席,從鄰省的實權崗位下來之後,本應該就安置在鄰省,但是上級試點乾部異地交流,就將浦少川調到了省裡。初來乍到就趕上了帶隊督導的工作。對於這個級彆的領導來講,所謂的督導,就是聽聽彙報,到處轉一轉看一看,真正乾活當家的都是副組長和底下的幾個骨乾。
浦少川在嶽峰副專員的陪同下,到了幾個地方,所到之處物價都在平穩下降,蒲少川明白,所有的重點都不在走馬觀花的調研,而是在督導組抽調的人抓的二三十個吃裡扒外、投機倒把的人。這些人怎麼處理,蒲少川有很大的話語權。
督導組直接將地區招待所四層以上的房間全部征用,省政協的一位副秘書長和公安廳的一位領導任副組長,省政府辦公廳督查處的俞淑清雖然不是副組長,但是重要的工作,兩位副組長還是要和俞淑清一起商量。
晚上的晚飯,鄧牧為親自來到招待所,接了俞淑清,俞淑清知道工作紀律,這次來不接受地方的吃請,但是自己的公爹出麵,怎麼也沒有拒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