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委小會議室裡,地委書記鐘毅聽取了乾部人事工作的專題彙報,重點就是研究各縣和地直單位領導班子的人選問題。現在各縣和地直單位領導乾部缺員嚴重,之所以出現這個局麵,還是因為乾部年輕化之後,在選拔乾部上省委有了兩條紅線,一條是年齡,一條是學曆。一批等著接班的後備乾部因為硬性規定就直接成了老乾部。
鐘毅走入小會議室,專員齊永林和組織部長於偉正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待鐘毅進來,於偉正就恢複了平日裡的嚴肅,掏出了筆記本。
於偉正是老組工乾部,在地委組織部工作多年,又在下麵的縣擔任過縣委書記,在地區的人脈和口碑都不錯。按說三個人的會,直接在鐘毅的辦公室就可以了。但是自從鐘毅擔任地委書記之後,齊永林從來沒有到過鐘毅的辦公室交流過工作,這是一種極不正常的消極態度,鐘毅到省委開會,幾次都想著和省上領導反映一下這個情況,但是為了大局,鐘毅還是忍了,畢竟自己剛擔任地委書記不久,就在領導麵前參自己的搭檔,這多多少少顯得自己駕馭全局的能力不足,而胸懷上就更顯得狹隘。
鐘毅也打開了筆記本,道永林,偉正,今天我們三個碰個頭,研究乾部,現在乾部缺口大,我到了下麵的幾個縣,四大班子很少有配齊的,地區局委辦的班子,也有不小的缺口,小平同誌講,隻有出現三四十歲的政治家、科學家、經濟管理家和企業家,並由這批人擔負重任,國家才有活力,政策才能保持長久。所以啊偉正,咱們選拔乾部要注意年齡結構。
於偉正道“鐘書記,剛剛我和齊專員也在談這個問題,隻是從八二年那批分下來的第一批大學生開始,到現在按規律多數剛剛已經解決了縣處級副職,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所以一時半會乾部缺口會長期存在。”
鐘毅看了看齊永林,齊永林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方案,這套方案中主要是羅列了地區各縣,地區二級班子後備乾部的名單和建議人選。在前不久的地委委員會人事議題上,齊永林對平安縣縣長劉乾坤人選提出了明確的反對意見,那就是鄧牧為是本地乾部,劉乾坤也是本地乾部,這樣容易形成地方利益集團,不利於開展工作,鐘毅本可以按照民主集中製,最後強行通過任免,但是為了大局的穩定,不想與齊永林在公開場合產生裂痕,鐘毅還是放棄了,所以平安縣的縣長人選一直懸而未決。
鐘毅掏出了一包煙,和普通的煙包裝並不相同,這煙上麵沒有任何的標誌和商標。道“老齊,偉正不要這麼嚴肅,這些問題不隻是咱們地區的問題,這是全國全省都存在的共性問題。來,抽支煙,這煙是省卷煙總廠研製的新產品,還沒有上市”,說著,自己抽出一根,直接把煙盒丟了過去。
齊永林和於偉正各抽出一支,於偉正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道“感覺不出特彆呀”。
鐘毅笑道“你要點火,烈火見真金嘛。”會議室裡不多會就彌漫了淡淡的煙霧,三人都靜靜地品了幾口煙。
齊永林點了點頭,道“這個煙口感確實不一般”。
鐘毅道“老齊啊,你不能總抽一款,有時候換個品牌,彆有一番滋味”。
齊永林道“哎,我這個人啊,重感情,一旦有了感情就舍不得換”。
鐘毅笑道“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老齊啊,咱們都是以身許國的人,總體目標是一致的。這次省上督導,咱們幾個係統都出現集體腐敗,雖然抓了不少的人,但是物價飛漲、價格紊亂,群眾怨聲載道,民怨沸騰。馬上進入臘月了,我們必須處理好穩定與發展的關係。而解決這些問題、化解這些矛盾,我看關鍵還是在乾部。有為才有位,有位才有位,我們把優秀年輕乾部放在領導崗位上,他們不就有成績了嘛。這次平安縣委副書記劉乾坤同誌去北京開會,為咱們地區爭取了榮譽,也為自己爭取了機會,偉正,你把情況給永林通報一下。”
於偉正並未著急說什麼,有時候說話慢一點,就是成竹在胸,偉正部長翻了翻手中的資料,道“齊專員,接到省委組織部的通知,省領導親自安排,讓乾坤同誌參加省上組織的掛職鍛煉,乾坤要去省政府辦公廳掛職,為期一年”。
齊永林心裡聽著劉乾坤去了省政府辦公廳掛職,心中一驚,省政府辦公廳直接服務省領導,而劉乾坤本人能力確實出眾,是很有可能留下來的,就算掛職期滿回到地區,也有了破格提拔的資格,直接升任縣委書記也是不無可能。
聽著於偉正介紹著情況,鐘毅其實心裡五味雜陳,事實上劉乾坤是最為適合擔任平安縣縣長的,但是齊專員的直接反對,為了大局,鐘毅選擇了妥協,也不得不慎重考慮,長遠謀劃。鄧牧為下一步組織上是有考慮的,必須找一種穩妥的方式,假如鄭紅旗穩不住,必須讓劉乾坤在未來直接接替鄧牧為,但是如果劉乾坤離開了平安縣,再想回去可就難了,想到這裡,鐘毅給副省長周鴻基打的電話。老領導,給您彙報個工作啊,現在不是有個精神,實行雙向的掛職交流,對對,我給您推薦個人才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鐘毅道既然說到了平安縣,我們就先說平安縣班子的問題,乾坤同誌既然去掛職,咱們就暫時不考慮他的任命,我看就由紅旗同誌擔任平安縣的縣長,至於紅旗同誌擔任縣長後,常務副縣的人選就請平安縣委提出意見,我們按程序考核批複就是了。永林、偉正,你們有沒有意見?好,咱們繼續……。
一時之間,齊永林心裡有些恍惚,鐘毅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為什麼直接提拔了紅旗,這麼乾脆?話又說回來,自己做得多多少少是有些過分了,自從鐘毅來到地區之後,還沒有推心置腹地交流過。其實,內心來講,自己對鐘毅的偏見是來自自己的嫉妒和對組織的不滿,自己明明是二把手,周鴻基走了,明明可以接班地委書記,為什麼不能讓鐘毅擔任專員,而是直接任了地委書記,直接跳過了副專員、地委副書記、專員這三個坎,不就是修了一條路。麵對鐘毅的善意,齊永林一時還是沒有完全釋懷。
冬天晝短夜長,皎潔的月光靜靜地鋪在農家小院的瓦片上,接曉陽回家,這裡算不上是城鄉結合部,除了幾條勉強稱得上繁華的街道之外,城鄉之間的差異並不太大。過了護城河的北城大橋,就算進入了城關鎮的核心地帶,河麵的冰很厚,冰麵反射著月光,猶如這縣城戴上了一串發著光的銀色項鏈。
地委會上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平安縣,曉陽一天就接到了三四個電話,都是黨校的同學和朋友在告訴曉陽這個消息。晚上曉陽陪吃飯的就是鄭紅旗,因為城關鎮給縣裡打了簽報,要解決環衛所的經費問題,常務副縣長分管財政,鄭紅旗今天帶隊來調研,晚上就留下吃飯,涉及撥款,財政局、建設局、勞動局和愛衛會的領導一起陪同。城關鎮的領導加上相關單位,大大小小地坐了三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八點鐘,曉陽就中途請了假出來了。
在車上曉陽把座位放得非常靠後,躺在位置上,道“一共就要兩萬塊錢的經費,今天晚上一頓飯就吃了幾百塊錢,心疼死我了,要是怎麼吃下去,乾脆我們自己解決算經費算了”。
咋會這麼多?
曉陽上去揪著我的耳朵,道“住建局的孫漢,真的是他媽流氓,點了一個稀罕菜,說給鄭紅旗補一補。吃完了還要去卡拉ok唱歌,我就先走了”。
什麼稀罕菜。
透著月光曉陽起了身。
哎哎,你彆亂摸啊,我在開車。
知道什麼稀罕菜了吧,是不是流氓?
是有點流氓。
曉陽又一臉好奇地問道“那玩意要是真有用,趕明咱們也去點一份,你多吃點,好好補一補。”
我揉了揉鼻子,道“我這麼強壯,就不用補了吧”。
恩,晚上又認真學習了基本國策。
第二天到了辦公室,財政所的董遠印敲了敲門,都是老熟人自然沒有那麼客氣。
朝陽,稿子寫好了,您來看一看。
誰代的筆,字不錯。
就是鄉中的孫老師,現在負責《安平參考》的編印。
董遠印搬了凳子,坐在我的對麵,期待著我能給予這篇稿子一個滿意的評價。我看著稿子的內容,從基本情況、主要做法、經驗成效三個大點寫得仔細,文采不錯但還是缺乏一些理論高度。想著也可以理解,畢竟鄉中的老師主要擅長並不是理論型的文章。我放下了稿子,看著董遠印一臉的期待,心裡想著,推薦一個領導乾部,自下而上難於登天,但是自上而下是輕而易舉,所謂的原則,成了拒絕普通人最為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由得感歎,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副科級,對於這個鄉大院絕大多數的乾部來講,真是難於登天。
沒人的時候,我總是喊董遠印為印哥。我說道“印哥,事情是乾了,怎麼提煉到一定的高度,讓文章引起縣委領導的注意,孫老師不行,董遠印不行,換句話說,我也不行。”
話說出口,董遠印嘴角上掛著笑,但是眼神裡有著一絲的失落。心裡想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還喊我寫這個寫那個,你們不是折騰人嗎,真的要幫忙,你這縣委書記的女婿打個招呼,不也就把忙幫了。
朝陽,那你看咋辦,實在不行這事要不就算了。
印哥,我覺得有一個人應該可以,這樣,你跟著我去找個人。
誰呀,我認不認識?
縣委政研室盧主任,以前是委辦的副主任,現在是政策研究室的主任,所有縣裡的大稿子,都是出自他的手。
聽說過聽說過,隻是不熟悉啊。
這個人不好說話,不是縣裡領導安排的工作,人家不一定接招,沒事印哥,你準備點東西,咱們不能白讓人幫忙。
準備啥,要不請吃個飯?
不行,老盧這個人性格上有些孤僻,不喜歡吃吃喝喝這一套,再說請客吃飯從來沒有送東西來得實在。
送啥呀?朝陽,送錢?
聽到送錢,我一下瞪大了眼睛,略作嚴肅地道“董所,彆動不動就金錢開路,搞不好會適得其反,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我們隻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這樣,你等我回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待董遠印出了門,我就撥通了曉陽的電話。一聽要送禮,曉陽思考了會,道“改個稿子送個什麼屁的禮,帶兩包煙就行了唄,耽誤時間”。
掛斷電話,我心裡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話竟然如此粗俗。”
電話掛斷不久,曉陽又打來電話,道問清楚了,這個老盧喜歡喝酒,但是不喜歡熱鬨,你們帶點高粱紅就可以了。
看來曉陽還是心裡掛念著這個事,還專門找人了解了老盧的愛好。
向建民雖然到地委掛職鍛煉,但是畢竟還是副科級,我和吳香梅自從張叔走了之後,還沒有正兒八經地推薦出一個副科級的實職領導乾部,說起來,自己都覺得臉上無光,所以在推薦董遠印這件事情上,我和吳香梅十分的默契。
給吳香梅做了彙報,吳香梅很是認同找政研室的盧兆全修改文章,同在縣委辦工作過,吳香梅直接給盧主任打了電話約了時間,去高粱紅酒廠取了兩箱酒,我帶著董遠印直奔縣委大院。
盧兆全畢業於地區師專,是老師出身,常年和文稿打交道,是有些清高和自負的,但是在體製內待了這麼多年,早已被磨得沒了棱角。看著稿子道先不說稿子寫得怎麼樣,你們這件事辦得不錯。咱們縣、地區,乃至咱們省啊,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的占比太高了,民營企業和個體企業的數量太少,你們能擔保貸款支持群眾辦企業,這件事可以做大文章。但是那你們這企業的性質不好,那就是辦磚廠。我看過報道,燒磚的土來自莊稼地,莊稼地裡的土是不可再生的,這是對農業生產的一種打擊。盧主任戴著厚厚的眼鏡,也不看我們,又道很多人說咱們這個地方沒什麼礦產資源,但朝陽啊,你作為鄉長,要記住土地就是最寶貴的礦產。數億年形成的黃河衝積平原,到時候會滿目瘡痍。我研究了資本主義的發展,為了發展破壞了環境,到時候又走上了環境治理,成本巨大。就像以前,大煉鋼廠的時候沒有燃料,全縣的樹都被砍完了燒鋼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