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太的葬禮十分隆重,遺體會在a城最大的寺廟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再火化超度。
但前去吊唁的賓客卻一天比一天少,大部分都是顧太太娘家那邊的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顧家家主顧以章隻在頭七那天露過一次麵,就再也沒有去過。
圈子裡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人精,知道顧太太已經成為過去式,自然都不願意浪費時間跑這麼遠吊唁。
顧池棲在車禍後的第三天醒過來,他傷的實在太重,也沒能參加自己母親的頭七法事。
第八天夜裡,他和千明夜偷偷溜出醫院,去寺廟守了一夜。
天亮的時候,兩人趕回醫院,顧池棲的傷口已經在滲血,臉色非常不好看。
電梯裡,顧池棲穿著條紋病號服,外麵罩了一件黑色的衝鋒衣。
高大的身體縮在一部黑色輪椅上,下半身蓋著毯子,遮得嚴嚴實實。
臉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遮住右邊半張臉,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光。
千明夜趴在輪椅扶手上,湊近了看他的紗布,
“醫生昨晚可跟我說了,你今兒一定要拆紗布換藥,不能再推遲了,知不知道?”
顧池棲垂下眼睛,一聲不吭。
自從發生了變故,他不願意開口說話,將自己封閉起來。
千明夜眼眶變紅,轉頭悄悄擦掉眼淚。
深呼吸了一口,又像從前那樣的語氣,重新開口勸他,
“就算不拆紗布,你臉上的傷口也需要換藥啊說不定不會太糟糕呢?對不對人醫生說了,你年輕身體好,傷口的新皮膚長得很快,彆和紗布黏一塊兒去了!”
“知道了。”
顧池棲低聲應了。
他的聲音沙啞的可怕,一點生氣兒都沒有,帶著對一切都不在意的無所謂。
電梯到達頂樓,門緩緩打開。
千明夜也不再說話,推著輪椅出去。
剛轉了個方向,他停住不動了。
顧池棲緩緩抬頭,在病房門口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唐姝。
唐姝和張黎一起,站在走廊的窗邊等著。
聽到電梯聲音,同時看過去,隨即,同時變了臉色。
輪椅上的男人臉色蒼白,眉眼間籠罩著死氣沉沉的陰翳,很難和顧池棲三個字聯係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他的下半身蓋著毯子。
而毯子下方的腳踏上,卻隻有一隻腳。
唐姝的視線掃過他的腿,震驚的抬眼,和顧池棲的視線對到了一起。
顧池棲整個人忽然開始發抖。
他不能這個樣子出現在姝姝麵前,他決不能讓姝姝看到這副鬼樣子的他!
顧池棲拚命想要操控輪椅掉頭,但重傷的手臂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他隻能仰頭看千明夜,哀求他,
“快推我走,離開這裡千明夜,求你推我走”
千明夜抹了一把眼淚,沒有動。
他知道現在唯一能讓顧池棲振作起來的,隻有唐姝。
顧池棲忽然拔高了聲音,滿是血絲的眼裡,脆弱而驚恐,
“千明夜!我他媽讓你帶我走啊!”
“對不起阿池”
千明夜鬆開自己放在輪椅上的手,後退了一步,
“你難道不想見她嗎?”
他當然想,可是
顧池棲放棄抵抗,彆開頭,閉上了眼睛。
即便是張黎,看到顧池棲這樣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兩人從高中開始,這麼多年小打小鬨不斷,也沒有真的要對方的命。
張黎從來沒有恨過顧池棲,從前在一中,也是偶爾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將氣撒在顧池棲身上;
顧池棲則是真正的心胸開闊,被張黎針對欺負,都是自己硬上,從沒有想過用權勢來報複。
兩人雖然不合,但感情反而比尋常同學要深一些,也更加了解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