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冠海他們本家的兄弟不多,加之鄒冠海老伴也不跟人來往,人情打理上就相對不足,堂兄弟們走動不多,因此也不親近;不過好在周邊的鄰居幫忙的也是有的,倒沒讓鄒老爺子的身後事空了。
鄒冠海安排一個遠房的侄子拿著錢騎車去縣裡拍電報,囑咐他一定要排拍加急電報,而且千叮嚀萬囑咐的彆把地址丟了。
鄒冠海找了個本家的大伯幫忙操持老爺子的後事,快過年了,村裡閒著的人比較多,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土地都凍透了,打墓子會很費力,提前跟乾活的說好,東家儘量讓大家吃飽、吃好,爭取半天就把墓地挖好,看著下午如果弟弟和妹妹能到的話,晚上天黑之前,就可以入土了。當然這個是鄒冠海的打算,也跟那個赤腳醫生的叔叔、還有主事的大伯說好了的。
有兩位叔伯幫忙說話、主事,相對鄒冠海的壓力小了許多,當然彆人的議論還是免不掉的。
其實最初乾活的人,並不知道鄒老爺子是如何去的,有人還在議論說也沒聽到得病啥的話,怎麼忽然就在年前去了呢?
應該說,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或者說,凡事,發生了就會有痕跡。
鄒老爺子“自己不想活著了”的話,如氤氳著著火的棉絮一樣,靜悄悄的燃放在年前的鄒家莊的西北角這一小片地方上,有人不齒鄒冠海一家的做派,也有人說有人做初一,就有人還十五;還有人說這就是命,享夠了福,自己走了也算是解脫。
鄒樹芬的母親跟我的母親和二嬸還有張英的奶奶、二嬸嘮叨著,生病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忽然就沒了的這些話,她不知道的是,彆的傳言已經變成了人人皆知的地步了。
附近鄉裡親戚都送了信,最先來的是大媳婦鄒玉娟的娘家人,鄒玉娟的父母來了,打個卯,上個禮,就走了;鄒玉娟的弟弟過來幫忙。
第二個來的是,大姑娘鄒香蘭一家三口,孩子不大,不過不能放家裡給奶奶,因為孩子的奶奶身體不好。
村裡東南角有鄒樹芬母親的表哥,也帶著自己的兒子來幫忙了。
關於鄒老爺子的堂侄女們,鄒冠海做主,說大過年的也就不告訴她們跑一趟來了;不過有人私下議論是因為鄒樹林和鄒樹平覺得平時和堂姑姑們都不怎麼來往,這個事情就不要讓人家來了。
鄒樹芬的婆家是最後送的信,他們開始也拿不準要不要送,左思右想還是送了,得讓人家知道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因為春節後鄒樹芬定好了結婚的日子的。
鄒樹芬的婆婆和公公都來了,燒個紙,上個禮,就走了;準姑爺留下來跟著幫忙,等事後在討論他們結婚的事情。
下午一點多,鄒冠山開著車,帶著孩子還有妹妹以及兩個外甥一起來了,媳婦和姑爺都沒來。
兄妹倆帶著孩子們進了家,哭了喪,燒了紙,想了解一下具體情況,鄒冠海怕大庭廣眾之下萬一打起來不好,就把弟弟和妹妹叫到了後當街,簡單明了的說了實際情況,他沒敢撒謊說是病了。
鄒冠山給了哥哥一拳頭,打在了胸口,鄒冠海畢竟年齡大了,村裡生活還困苦,身體大不如從前,挨了一拳,立刻捂著胸口蹲了下去,但是沒吭一聲。
“我跟著發送完爸,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你好自為之。”鄒冠山說完,就站在一邊,仰頭看著陌生的村莊。
他給了哥哥一拳,了了彼此的心事,其實他也沒啥權利給這樣一拳,他從參軍,就沒回來過,不管是剛解放的時候自己努力奮鬥也好,後來文革期間因為家庭成分原因被批鬥關牛棚也罷,到了如今被平反恢複工作,他自己的家,就這個國家大部分人一樣“百廢待興”,隻是困苦沒必要傾訴罷了。
但是,父親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也是他難以接受的,不過接受不了,又能如何?
鄒冠珠隻是哭,前些年孩子小的時候,把父親接到津市過冬,可以在客廳委一冬,這樣父親少受點罪,可是隨著這兩年兒子都大了,結婚了,房子不夠住了,連他們兩口子都在客廳擠著了,就再也沒有接過父親去津市,隻是打發孩子過來,悄悄的給父親一點零花錢,這也是從一家子的牙口縫裡擠出來的。
鄒冠珠是家裡三兄妹裡最小的,跟父親也是最親的,當初母親去世了,兩個哥哥都參軍走了,剩下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後來解放了,家裡的情形好了很多,然後大哥結婚,娶了嫂子進門,鄒冠珠才安心的嫁給了現在的丈夫。
鄒冠珠想著自己的過往,自己沒工作,隻在街道的小廠子裡做個活,靠丈夫一個人養活一家四口,還要同時照顧婆家的生活,實際上他們的生活也是困頓的。
如今覺得孩子都結婚了,也都工作了,誰知道父親會這麼選擇呢?
鄒冠珠知道父親冬天是住在西側單間的,也知道冬天很冷,跟大哥提過搭個爐子生火,還承諾她負責給父親買煤;不然一點火星沒有,三九天得多冷啊!
大哥說,白天父親是跟他們一家在炕上待著的,隻有晚上回去睡覺,主要那個屋子堆的都是木頭亂七八糟的東西,怕著火!
鄒冠珠就不能說什麼了,她也怕哥哥萬一一句“你接走啊?”關鍵是她沒有能力再接走了。
兄妹三個說完了話,主事的大伯問他們,下午入殮不?是下午埋還是第二天早上埋。
三個人彼此對視一眼,都這個情況了,索性都“破罐破摔”了。
於是主事的大伯,招呼一群人開始著手準備入殮,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流程處理好了,然後就抬著準備入土了。
鄒冠海到這一刻,才徹底爆發出來,哭得稀裡嘩啦的,癱倒在地上動不了;後來被那個赤腳醫生的叔叔踹了一腳,才在兒子們和姑爺的攙扶下,爬了起來,進行後麵的事宜。
等鄒老爺子入了土,幫忙的人和孝子賢孫們也回來吃過了飯,外人都各自散去,鄒冠山跟妹妹說,“我現在就回北京,你是留下還是跟我們走?”
鄒冠珠想了想,“我跟你們走吧,爸都入了土了,這裡也沒地方住。”
於是,在這個冬日的夜裡,鄒冠山開車帶著孩子、妹妹和兩個外甥也回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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