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道“大同嚓哈爾部前線已去了阿濟格等八王,譚泰何洛會在湖廣與何騰蛟對峙,多鐸染病在家,代善已死,濟爾哈朗在山東,京城,已經快空了。”
“嗯。”
“你還沒受夠嗎?這些人違背盟約,踩著大清皇位上,擺弄整個天下的命運!
進京以來,用你的時候你是權傾天下的首輔大人,不用你的時候你就是個連出城都要看守衛臉色的老頭子。
他們呢?他們想殺你就殺你,想坐一坐那個位子了,甚至能把皇帝拉下來,因為他們什麼都不在乎,等你死了,他們的馬蹄依舊會從你墳上踏過去,就像當時多爾袞踏過先帝的皇陵一樣!”
“誰?”一直閉眼的範文程突然問了一聲。
“什麼誰?”
“豪格?福臨?昭聖太後?還是”
範文程話音一落,睜開眼道“抱歉,你們的人太少了,老夫實在想不起還有誰。”
“範文程!”索尼已是怒極,喝出一大聲。
“嗯。”範文程依舊語氣平靜的應了一句。
“在我來看,你擔心的太多了。”
範文程平靜道“你身後之人既是有把握,就不用顧慮太多,你到我麵前來侃侃而談什麼諸王皆是虎狼,是自己的主意吧?
殊不知你就是對天下人都說了這句話又何妨?你害怕的不過是事後還有一場帝位之爭,但一切的前提是,你們能鬥倒攝政王,並且能掌握到實際權力。”
“既是這樣,那何必來找我一個糟老頭子呢?你要事後能處理掉尾患,到時你不用你來,老夫就是再厚著一張老臉去求出仕又如何?”
“不。”索尼道“我來找你,是要你的幫忙。”
範文程依舊搖頭,道“你知道我,我從不做沒把握之事。”
“還有我雖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麼事,但有一條還是能看的出來…你能找到我幫忙,說明是沒有準備好……”
“再奉勸一句,豪格也好,聖上也罷,心裡都有數,該什麼時候動手,用得著你一個三等伯來說嗎?”
“你什麼意思?”
“很簡單,你被人耍了。”
索尼閉上眼,呼出一口濁氣,沒有再說話。
兩人對視良久。
索尼最後隻留下一句,“老夫永遠不會坐以待斃。”
隨即拂袖而去。
~~
範文程看著他愈遠的身影,又是一笑。
索尼身出滿族名門,飽讀詩書,從小就在皇太極身邊長大,經曆過爾虞我詐比他範文程更多,怎麼會在這種時候來當這個出頭鳥?
範文程不願去細想,也不想去深思,就像適才說的,他不會去做沒有把握之事,更不會在這上麵投入更多的心思。
回到書房,他又拿起了桌上那封奏書看了看,依然覺得惱怒異常。
上麵記載的是這些年朝中彈劾他奏疏的總彙,不知怎麼,這些隻有皇帝和攝政王才能看到的東西,如今卻出現在他的房中。
他本是已停職在家許久,除卻還有些威望外,手下的派係也早被多爾袞清理乾淨,但今早他自在城外賞雪時,就忽然從外冒出一個侍衛,告訴他在府上的書房中有人留了一些東西給他。
誰做的?
他前腳剛看完奏疏,後腳索尼就來了,不免也太巧了。
“嗬嗬。”他暗自笑了一聲,喃喃道“老夫可不是棋子啊,還要拖多少人下水?”
他想了一陣,忽然從外麵揮手叫出一個侍衛來。
“老爺。”
範文程點頭,吩咐道“給我去平西大將軍府上送一封拜帖。”
“是有何事嗎?”那名滿人侍衛忽然問了一句。
範文程低頭看著他,眼中的冷漠一閃而過,隨即頗為憨厚的笑了起來。
“是,我要檢舉大學士索尼無旨回京之事,還挑撥老夫破壞諸王情誼。”
~~
三日後,攝政王正準備親征籌兵之際。
平西大將軍貝子屯齊忽然檢舉了一事,滿朝皆驚。
大學士索尼無故進京,與一等雄勇公瓜爾佳圖賴,鄭親王濟爾哈朗暗中謀立尚被軟禁的肅親王豪格,罪當處死
但朝廷給予從輕處置,隻有索尼一人被奪官抄家,發配於昭陵守靈,其餘人則是降奉銀,算是幾乎沒有的處罰。
此事本是突發而起,因此許多人都不知道是何緣故,唯一清楚的,恐怕就隻有範文程與多爾袞兩人了。
範文程下手很有分寸,沒有單獨將大帽子扣在索尼一人頭上,而是先拉著朝中重臣鄭親王濟爾哈朗下水,又帶上了圖賴一個保皇派,將主要責任推給了多爾袞一直厭惡的豪格,最後剩下的微末的一些細節才堆到索尼頭上。
因此,多爾袞下手也很輕,似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處罰過後,連一句都沒有再過問。
隻是最後發配索尼去守靈一事,倒是很耐人尋味。
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幾日前才對著範文程說過一句,“他們的馬蹄依舊會從你的墳上踏過去,就像多爾袞踏過先帝昭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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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告很快傳開,得知消息的範文程也沒有了賞雪的心思,坐在書房中,看著那些奏疏,喃喃起來。
“小小年紀,手段倒是不遜色於先帝……”
他將奏書撒到火盆中,看著它們逐漸化為灰燼,臉上閃過一絲不忍。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啊。”
靜默間,府上又有一個侍衛走了出去,將要去往睿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