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崎嶇的盤山公路上,一輛載著重物的卡車在艱難地高速行駛著。碩大的輪胎被重重的貨物壓得成了半癟的狀態,卻依然在燃油和引擎的驅動下不斷地把一段段的山路甩在了車子的身後。雇主開了高價要早點把貨物送到,司機肆意地踩踏著油門,不斷地用給油去催逼這輛卡車的極限。車身沉重得不像話,對方向盤的回應總是慢了半拍,驅動軸和刹車在各種彎道的折磨下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卡車發出的痛苦哀鳴。
卡車的這些變化和反應,司機都能感受得到,但他卻視若無睹,心裡隻想著不要錯過這麼一樁大買賣。
阿平被迎麵而來的強風死死地壓在卡車最前方的擋風玻璃上,葉麵卷著部族的果實而動彈不得。這一路的顛簸和急彎讓它感覺自己的器官組織被晃七零八落的,卻也隻能強忍著,什麼都做不了。
但還好,和那些為了遠征而進行的訓練比起來,這點折磨也隻能算是個前菜罷了。
阿平在觀察著這個駕馭著這輛鐵皮怪獸的人類,不明白為何他會如此粗暴地對待自己的坐騎。鐵皮怪獸很明顯已經力不從心,好幾次它的輪子已經幾乎是貼著山路的邊緣行駛,下麵就是深不見底的山穀。這趟旅途已經可以說是岌岌可危了,可人類似乎絲毫沒有要慢下來的意思。
這也太玩命了吧?值得嗎?阿平不禁在心裡問道。
就在這時,阿平的擔心變成了現實。卡車因為車速過快,在通過一個急彎時竟來不及避開對向行駛的另外一輛車,迎麵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衝擊和氣浪把伏在擋風玻璃上的阿平一下甩出了老遠。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和猛烈。天旋地轉之下,阿平隻能死死的卷住果實,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衝撞到了哪裡。
阿平隻感覺自己視線一黑,失去了知覺。
阿平再度醒來時,第一反應就是確認果實的位置。它發現果實竟然不在自己的葉麵上!它匆忙起身尋找果實,卻隻感覺一陣劇痛像閃電一樣傳遍了自己的全身。
疼痛讓阿平稍微清醒了一些,開始環顧四周,想要搞清楚自己當前的處境。
阿平發現自己身處於一片陡峭的天然石壁上的一處凸起的平台上,被一塊石頭死死地壓著,動彈不得。葉麵上有一處嚴重的撕裂傷,正在緩緩地滲出汁液。
萬幸的是,果實就掉落在自己的不遠處,剛好被平台表麵的一處凹陷卡住,暫時不會有丟失的風險。
阿平一邊用樹脂封住自己撕裂的傷口,繼續觀察著周圍的環境。這片石壁極其險峻,幾乎與地麵完全垂直。阿平所在的凸起平台非常狹窄,根本留不住什麼東西。所以這個狹長型的平台都是光禿禿的粗糙石頭,連泥和草都沒有。往上看去,根本看不到石壁的頂。
想必是在剛才的衝撞中,阿平掉下了山穀,落在了這個狹長的平台上,然後有一半的身體正好被落下的碎石壓住,身體其它部位也負了傷。果實就掉落在旁。
阿平感覺稍微輕鬆了一些。還好,果實還在,暫時沒有什麼緊急的危機。
但很快,阿平就笑不出來了。
阿平發現,自己開始感覺不到自己被壓在石頭下方的身體。石頭下的葉麵怕是已經開始漸漸壞死了。不管阿平怎麼努力,都無法把自己從石頭下抽身出來。
阿平這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自己怕是要被永遠困在這裡了。自己身死無妨,部族的新家園怎麼辦呢?
下方的山穀看上去樹林茂密,人跡罕至,也是個理想的安家之地。要是能讓果實掉到山穀下就好了。山穀裡的野生動物自然會吃掉果實再把種子散播出去。但是果實現在死死地卡在這個光禿禿的平台上,就算狂風暴雨也不能把果實衝到山穀之下。
假如果實被這麼困在這裡,種子最終會被風乾枯死,遠征計劃也就此終結了。
阿平冥思苦想,想要找到一個破局之策。良久之後,它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喃喃自語道“似乎也沒有彆的辦法了呢……唉,小夢啊,本來我還想著遠征計劃完成之後,我或許還有餘力代替你去好好看一看你朝思暮想的花叢,感受一下那種百花爭奇鬥豔的場景。看來,我可能不能如願了。
為了部族和萬千同胞的未來,我的命交出來又何妨!”
阿平大喝一聲,奮力地把自己的葉麵從那個巨大的撕裂處再度撕開。還未完全凝固的樹脂無法抵禦阿平最旺盛的鬥誌和決心,被阿平猛烈地分開了。阿平硬扛著生理上的極限疼痛,違逆著身體的本能,一點一點地把自己暴露在外尚且完好的葉麵幾乎要撕成兩半。
葉麵被撕開到一定程度之後,阿平強忍著傷口的劇痛,把撕開了的葉麵向著果實伸了過去。被撕開的葉麵讓阿平的身體得到了額外的延伸長度,讓它的一部分葉麵得以接近果實。
可惜,即使阿平的葉麵撕裂到了極致,也無法觸及掉落在旁的果實。不過,阿平並不是打算靠葉麵去撥動果實。隻見它把葉麵伸到最接近果實的位置,隨後在葉麵的氣孔上努力地噴出了一些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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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和疲勞讓氣孔無法做出有力的收縮,噴出的汁液隻能無力地滴灑在岩石的表麵。阿平沒有就此放棄,它奮力地甩動抖動自己的葉麵,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在它的不懈努力之下,終於有一些汁液濺到了果實的表麵和果實旁邊的岩麵上。
關鍵的步驟達成,阿平終於抵擋不住肉身的疼痛和疲勞,伸出的殘缺葉麵重重地摔倒在岩麵上。阿平粗重地從氣孔喘著氣,同時從一些氣孔排出了一些汁液,然後慢慢地移動著葉麵。葉麵上流出的汁液慢慢地在岩麵上劃出了一道痕跡。
阿平感覺自己的體力和力量在迅速地流失著,感覺開始變得麻木起來。葉麵的拖動變得越來越緩慢,但阿平始終沒有停下它的動作。它一邊努力地移動著葉麵,一邊嘀咕著說“快啊,一定要爭取在下雨之前……”
最後,阿平終於把自己殘缺的葉麵伸到了平台的邊緣。它的氣孔和傷口都在滲出淡綠色的汁液,緩緩地順著岩壁向下流去。
阿平欣慰地笑了一聲,無力地斷掉了視覺神經和感光細胞之間的連接,任由劇痛和疲勞奪走了它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平感覺到身上有一些癢癢的感覺。它感覺到自己已經奄奄一息了,但還是努力接上了感光細胞,想要確認一下某些事情。阿平可以視物之後,發現自己的葉麵上竟然爬著許多螞蟻!
阿平無力地笑著說道“你們終於來了……我就知道,我們的葉糖溶液……足以把你們吸引……過來……我的身體和營養……你們儘管拿走……部族的未來,就……勞煩……你們了……”
遠征隊隊員葉平,壯烈犧牲。
螞蟻們順著岩麵上葉子甜汁的痕跡,爬到了離葉子不遠處的果實上。鮮嫩多汁的果肉引起了螞蟻的極大興趣。很快,數十隻螞蟻聚攏到了果實的下方,穩穩地把果實抬了起來,然後順著葉子甜汁從岩壁向下流淌的痕跡,向著下方的山穀走去。
葉子甜汁的痕跡又細又長,帶著阿平的覺悟和勇氣,一直延伸到了石壁的底部,才引得這些螞蟻一路溯源而上,找到了這麼一顆鮮美的果實。
螞蟻們結伴而行,護送果實它們位於一片爛漫花叢之下的巢穴。眾多的螞蟻開始大快朵頤,享受著這難得的美味。
很多年以後,這片百花齊放,千色爭豔,彩蝶展翅,蜜蜂嗡鳴的花叢裡,會長出一棵大樹。而大樹上的每一片葉子從出生起,就有幸得以欣賞到鮮花爛漫的奇景。
夢,得到了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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