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不少建得很是氣派的房子，看著不像是個村莊，更像是彆墅區。周圍環境也很不錯，路修得很平整，路上沒有太多垃圾，家家戶戶都種了花花草草和小樹，看得出來這個村子裡的人普遍挺有錢的。
天色還挺亮，考慮到這次劇本世界裡的時間是年三十，江祺估計現在大約是中午。
周媛就站在江祺邊上，拖著行李箱，手上還提著斥巨資買的酒和補品，這些都是她給爺爺奶奶買的。
周媛慢慢向前麵的三層小彆墅造型的自建房走去，撕逼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推門，進。
“哎喲，媛媛回來了呀！”
“媛媛你可算回來了，要不是你爸媽說你今年一定會回來，我們還以為你今年不回來過年了呢！你大堂哥可是小年就回來了，特意回來陪你爺爺過年。”
“外麵冷不冷啊？先回房間把行李放一下，今年你和盼盼住。”
“你……”
在親戚們的或友善或炫耀的問候聲中，周媛拖著行李箱上樓，江祺則留在樓下打量這一大家子。
說句實話，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少很多。
看本的時候，有名有姓的親戚一共有42個。
走到門口的時候江祺還在心裡嘀咕，這三層的小彆墅看著挺大的，但怎麼也不像是能住得下42個人的樣子。
結果一進來，根本沒有42個人。
江祺仔細數了數，又結合他們互相之間的談話判斷他們的身份，確定這個房子裡隻有15人。
分彆是爺爺奶奶，大伯一家三口，二伯一家三口，三伯一家五口，小叔和姑姑一人。
就是很正常的一家子。
這家人裡麵大伯母比較喜歡炫耀，大堂哥似乎是在外麵做生意的賺了不少錢。小叔作為一個40多歲老光棍，奶奶似乎依舊沒有放棄讓他找個媳婦的想法，一直跟在他身邊念叨，跟他說你這麼大個人了，也該找個媳婦了，就算不生小孩有個人在一起過也挺好的。
小叔可能不是很喜歡親媽的念叨，從頭到尾沒理過親媽。
獨自一人回來過年的姑姑一看身上就有故事，大家也都很想探究她身上的故事，奈何姑姑是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要找我我就去乾活，事遁的人，早早就溜進廚房幫二伯母做飯去了。
周媛收拾好下來的時候，樓下的炫耀大會已經開始了。
大伯母正在炫耀她兒子給她新買的金手鐲。
做工精美，金燦燦，一看就分量十足的大金鐲子，金鐲子沉得大伯母的手腕都抬不太起來。
“你們看看這金鐲子，小宇非要給我買，我當時隻不過是路過金店多看了幾眼。我多節儉的人呢，現在金價這麼貴，這一個金鐲子得多少錢呐？”
“我當時就跟小宇說不要買不要買，他非要給我買，說什麼反正也賺了錢，現在日子好了，喜歡就買，就當做是他當兒子的一片孝心。”
“唉呦那話呀，簡直說到我的心坎上了，被他當時忽悠住了，你們是不知道這鐲子有多重啊，戴在手上真難受啊。但是畢竟是小宇的一片心意是吧，還得帶著。”大伯母說得眉飛色舞地，臉上的表情非常豐富一下心痛，一下為難，一下又高興，演技那叫一個差。
差得她老公和她兒子都沒眼去看。
周媛臉上的表情也是一言難儘，想張嘴吹吹自己今年的造假成果，想想又算了。
全家隻有奶奶被糊弄住了，老太太笑眯眯地在邊上道：“好呀，小宇真是個好孩子呀，有孝心。這鐲子真漂亮，戴在惠娟手上正合適。”
可能是因為老太太喃喃自語的聲音太小，全場唯一捧場的人的話語沒有被大伯母聽見，導致大伯母隻能繼續獨自表演，賣力地吹，聽得一旁的老太太直點頭，一臉自豪，臉上寫滿了我孫子真爭氣。
終於，二伯的女兒聽不下去了，開始自己的吹牛，試圖把大伯母的吹牛壓下去。
“哎呀，大伯母您彆看你那個金鐲子了。要是金鐲子太重戴在手腕上不舒服您就先取下來，這大過年的不要難為自己的手腕。您看看我這新買的銀項鏈，鑲鑽的，名牌貨，你要是喜歡我把牌子告訴大堂哥，讓他去首飾店給您買個同款。”
大伯母臉上的表情僵住，意識到自己的主場被搶走了。江祺還以為她要絕地反擊，沒想到大伯母非常爽快地把舞台讓給二伯的女兒。
“哎呀，這項鏈真不錯，你奶奶肯定喜歡。盼盼，快給你奶奶講講這項鏈都有什麼好，你奶奶這輩子也沒見過什麼鑽石，咱們家不喜歡買鑽石首飾。”
周盼：……
周盼拿著便宜水晶仿鑽項鏈的手微微顫抖。
是的，她這條所謂的鑽石項鏈一看就是便宜水晶做的。江祺就算沒看過周盼的本也能看出來她這條項鏈是假的，可見這個項鏈到底有多假，所謂的銀項鏈沒準就是塑料，放水裡能飄起來的那種。
“對呀，盼盼給奶奶講講這鑽石項鏈是什麼樣式的？奶奶這輩子就隻有一條銀項鏈，還是當年出嫁的嫁妝，這鑽石這種洋玩意兒奶奶還真沒見過！”奶奶興奮了。
回答奶奶的興奮的是周盼的沉默。
周盼看著自己手裡的項鏈，想了想：“嗐，這鑽石製品都一個樣，就是好看亮閃閃的也沒什麼，哪有什麼款式不款式的。其實也不貴，就3萬多塊錢，我用年終獎買的。”
“今年我們公司的績效可好了，加上我工作認真努力突出，拿了足足6個月的年終，10來萬呢！對了媛媛，你今年年終拿了多少啊？我聽說你今年年中拿的也不少。”
突然被cue的周媛迅速進入戰鬥模式，擺擺手，用一副這不算什麼的語氣道：“沒盼盼姐你多，也就萬吧。不過我們公司發了不少禮品，我都帶回來了，像是燕窩，海參，鹿茸，人參口服液什麼的，我用不上，都帶回來給爺爺奶奶了。”
“哎喲，發了這麼多好東西啊！媛媛，你們公司是做什麼的呀？是專門做這種保健品生意的嗎？這東西好不好啊？能不能吃啊？不會吃出什麼病來吧？不是大伯母多嘴啊，這年頭的保健品好多都是假冒偽劣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老年人吃了不光不保健，還吃出一身病來。”
周媛：……
“那個……我們老板喜歡搞這些東西，所以他就喜歡發這些。大伯母您放心這些東西可貴了，花了我……好多心血和同事換的最好的產品，肯定沒有問題的。”周媛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伯母就是順嘴多問幾句，絕對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哈。”大伯母笑著道。
一群人開始了吹牛大會。
奶奶在邊上聽得樂嗬嗬的，爺爺對兒孫們這炫耀沒什麼興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群人在邊上圍著老太太閉著眼睛吹，老太太興致勃勃的聽了老半天，突然想起了什麼，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群人接著吹。
沒過一會兒，老太太下來了，手上拿著一疊紅包，每個紅包都小小的薄薄的，看上去都一樣，也沒寫名字。
老太太走到周媛麵前，笑著把紅包遞出去：“來，媛媛，奶奶給你的紅包。我們家媛媛長大了有出息賺錢了，你給奶奶買補品，奶奶給你壓歲錢。”
周媛看見紅包愣了一下，視線都在紅包上沒有看奶奶，好像是在確定這個紅包是不是給她的一樣。
很快，周媛爽快接下紅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謝謝奶奶，奶奶新年快樂！”
“媛媛新年快樂。”奶奶笑眯眯地給下一個孫女發紅包。
基本上每個人收紅包的反應都和周媛差不多，大家都很爽快地收下紅包，從小輩到小輩的爹媽，人人都有。這可能是周家的傳統，不管多大都有紅包拿。
此時廚房裡隻有姑姑一人。
奶奶抓著最後一個紅包走進廚房。
姑姑正在廚房裡切蔬菜。
“芳芳呀，這是媽給你的紅包。”奶奶站在周芳身後把紅包遞給周芳，周芳沒有任何反應，自顧自地切菜。
奶奶笑著把紅包塞進周芳的衣服口袋裡，笑著道：“你這孩子，還不好意思了。”
口袋裡被塞了一個紅包的周芳錯愕回頭，隨即露出無奈地笑：“媽，你又給我塞紅包，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這麼大的人了就不用給我紅包了。”
“多大都得給。”奶奶笑眯眯地道，“還有給壯壯的呢。你現在離婚了，不好帶壯壯回來過年媽理解，但是我這個當外婆的紅包總得給壯壯不是嗎？”
“你這孩子也是，從小到大都是這個樣子，有什麼事情不想說就裝作沒聽見。我是你媽，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和媽說的？我問你為什麼今年壯壯沒和你回來過年，你又給我裝作沒聽見，這要不是聽老大啊媳婦和老二媳婦說的，我都不知道你離婚了。”
“離婚有什麼不好和媽說的，擔心媽像催你弟那樣催你在找一個啊？媽是那樣的人嗎？媽催你弟再找一個，是因為他這個人平時就沒個正形，媽隻是催他找個對象又沒催他生小孩。”
“你們呀……”奶奶開始對著周芳絮絮叨叨，周芳在邊上靜靜切菜。
正說著，大伯母進來了。
“小芳，媽剛剛在外麵發紅包，你拿到了沒？”大伯母進來洗手，看了眼正在泡的糯米，“這糯米快泡好了吧？”
總感覺這家人哪裡怪怪的江祺皺了皺眉。
從吹牛開始，江祺就覺得這家人透著些古怪。
每個人都在吹牛，每個人又都看出來了對方在吹牛，互相之間偶爾還會諷刺對方在吹牛，但江祺卻又能感覺得出來他們互相之間沒什麼敵意。
尤其是大伯母，大伯母看上去像是拿了一個反派的劇本，可越看越像是真的缺心眼。
剛剛大伯母的反應就更奇怪了。
老太太就在廚房裡，她為什麼好像沒看見老太太一樣？
“咳咳咳咳。”周芳強烈地咳了幾聲，把大伯母和老太太都嚇了一跳。
老太太連忙道：“芳芳啊，沒事吧？不會是嗆到什麼東西了吧？”
老太太幫周芳拍了拍背。
“沒事，媽你彆拍了。”周芳道，“媽，該到時候做八寶飯了吧？要不我們先出去你在廚房裡做八寶飯？”
大伯母愣了一下，附和道：“是啊媽，好像是到該做八寶飯的時候了。”
老太太點點頭：“好的呦，交給我吧。”
說罷，老太太打開冰箱開始找東西。
周芳和大伯母看了一眼冰箱，對視一眼走了出去。
“媽在裡麵你怎麼不告訴我？”大伯母小聲埋怨道。
“我怎麼告訴你？你一進來就說那話，差點沒把我嚇死。”周芳沒好氣地道，“還好我反應快，沒讓媽發現。”
“對對對，還好你反應快。”
江祺：？
這家人……是看不見老太太嗎？
江祺想了想剛才他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突然一下覺得一切的不對勁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老太太對著小兒子絮絮叨叨的說話，小兒子一句也沒理過他，為什麼老太太給周媛發紅包，周媛要先盯著紅包看幾秒鐘才露出笑容接過紅包，為什麼大家都在賣力的吹牛，吹牛的時候三句不離老太太，見對方吹得太離譜了還拉踩兩下給對方打掩護。
因為這個老太太可能是個鬼魂，一個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是鬼魂的鬼魂。
家裡人看不見她，聽不見她的聲音，但能感覺的到她，看到她拿的東西。對於其他人而言，發紅包可能啊一疊紅包飄在空中，突然抽出一個遞給自己，所以才會愣幾秒判斷這是不是給自己的。
所以每當老太太做些什麼，拿些什麼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聚集在物品上，而不是老太太身上。
就連吹牛，都可能是特意吹給老太太聽的，因為看全家人的反應，好像隻有老太太把大家吹的牛當真了。
老太太正在廚房裡做八寶飯。
八寶飯這個東西，要簡單可以很簡單，要複雜也可以很複雜，老太太做的八寶飯很顯然就是很複雜的一個版本的。
江祺看著老太太把泡好的糯米放進電飯煲裡開始蒸糯米飯，又不緊不慢地蓮子、紅棗、金橘脯、桂圓肉、蜜櫻桃、蜜冬瓜、薏仁米、瓜子仁等果料拿出來分類放進小碗裡。
蒸飯的時候，老太太很有耐心地各類棗去核剁碎，把乾桂花剁碎，加些白糖和蜂蜜混進已經做到的豆沙餡料中攪拌。
其餘的食材要麼切碎，要麼切絲，要麼切半，東西不多但種類多。老太太很有耐心的一一處理這些食材，等待糯米飯蒸熟。
等糯米飯蒸熟後，老太太在蒸熟的糯米飯裡拌入白糖，豬油攪拌。隨後又拿出十五個碗，先在碗內抹一層豬油，再把她處理好的那些食材依次碼在碗底，一層一層一圈一圈的往上碼，一直碼到中間位置。
最底層的食材碼完後，老太太在鋪一層蒸好的糯米飯，填入豆沙餡料，在鋪最後一層糯米飯平底。每一碗都是如此，直至做完十五碗。
完成這些步驟後，老太太開始蒸糯米飯。這房子雖然建的很現代化，但廚房裡有土灶，鍋夠大，一次能蒸十五碗飯。
蒸飯的同時，老太太順便用其他灶台上的正常口徑的鍋把剩下的菜給燒了。
.
隨著八寶飯的出鍋，年夜飯所有的菜品都已經完成。全家人都落座，大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老太太一趟又一趟地往返與廚房和餐廳給大家端八寶飯，每碗八寶飯都端到大家麵前。
直至端到最後一碗，也就是自己的那碗。
老太太端著自己的那碗八寶飯入座，笑嗬嗬地道：“我發現這些年大家回來是越來越齊了。”
“去年大家就都回來過年了，今天大家又都回來了，真好。”老太太笑嗬嗬地道，發現大家都不動筷子，催促道，“大家都吃啊，媛媛，盼盼，小傳，吃菜。”
“八寶飯現在還燙，過會兒再吃。”老太太嘴上這麼說著，自己卻先夾了一筷子八寶飯。
白色的糯米飯上粘著黑色的豆沙，裹著綠色的青梅絲，白色的蓮子和紅色的紅棗，滿滿一口的量。
老太太張大嘴，想一口包下，卻發現自己包不下。
她吃不了東西。
老太太愣住了。
她看著自己的手，手上的筷子，筷子上的糯米飯，又看看滿桌地不約而同看向自己的家人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原來……我已經死了麼？”老太太喃喃道，“對，我是死了，兩個月前我就死了，我怎麼給忘了呢？”
“難怪大家都不怎麼理我，我還以為是我年紀太大了惹你們厭煩了。”
老太太笑笑，看向盯著自己方向，卻無法盯著自己的，已經忍不住開始哭的女兒。
“真是難為你們了，還要這麼費勁地陪我演戲。”
老太太的身體開始逐漸變得透明。
現在，所有人都能看見她了。
“媽。”周芳哭著道，“媽你是要走了嗎？”
大伯母也開始抹眼淚。
“媽要走了。”老太太笑著道，“看你們過得都不錯，我也能放心去投胎了。”
“我走之前就一直遺憾沒能撐到過年，沒能在年三十給大家做八寶飯。這外麵買的哪有我親手做的好吃呢？現在好了，最後的遺憾也完成了，我也能放心走了。”
“奶奶。”周媛想去抓奶奶，但隻是徒勞。
“媛媛呀，不好意思啊，奶奶吃不了你給奶奶帶的補品了。”
“老頭子，我走了，幫我好好照顧大家。”
“嗯。”
老太太越來越透明，直至消失。
江祺離開了記憶。
－－－－－－題外話－－－－－－
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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