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這一次利用的就是李力行當前的困境來布局的。
李力行什麼水平?
他張安平當76號副主任的時候,可是和李力行狗咬狗,咬出了一大嘴毛出來的——能和當“漢奸”的張安平鬥的旗鼓相當,李力行有他張安平的五分功力,不算低估吧?
隻不過李力行受“死去”的張安平的影響,最後也開始養光韜晦了,故意淡出76號的視線,給人的感覺是此人沒啥本事。
此人的經曆也是異常豐富,參加地下黨、被捕後效命黨務處(中統),能以投降之身卻坐到了上海室主任的位置上,政鬥能力絕對高於絕大多數政鬥小能手!
顧慎言跟丁默邨這兩個特務體係出身的對手出現,此人必然會感受到致命的威脅——失去76號掌權人的身份,他李力行縱然有通天之能,也會處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步。
所以,此時的李力行,應該是急於尋找到一個能讓日本人重新重視他的機會。
這個機會,不管來自鬆室良孝也好,或者來自塚本清司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讓他保住位置。
張安平便給了李力行這麼個機會。
當李力行從部下口中得知軍統在龍華監獄附近設伏後,立刻意識到了前兩天鬆室良孝對鬆室機關權力的整頓有鬼——當初得知鬆室良孝在權力整頓中壯大塚本清司這個特高課課長的權力後,他就斷言
這是典型的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權力從來不相信盟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隻要涉及到權力,絕對是真理。
隻是當時的李力行手裡沒足夠多的信息,並不能分析出具體。
可當部下的彙報上來以後,他就意識到了借刀殺人的可能,再聯係數月前獲知的有關鬆室機關密報,仔細推演後,這一場交易便出現在了李力行的腦海中。
此時的李力行也麵臨一個選擇,這件事隱瞞還是不隱瞞?
隱瞞,證明他徹底倒向了鬆室良孝;
不隱瞞,就要向塚本報告。
可塚本的手腕在李力行看來實在是……不堪入目!
再三考慮之後,李力行還是倒向了塚本。
塚本的政鬥手段菜的不堪入目,但有刺殺張世豪的大功傍身,而身邊又有岡本平次這樣的鐵杆盟友,自己徹底跟塚本綁定的話,以雪中送炭之功,會被塚本更加信任!
確定了取舍後,李力行便帶著這一摞的情報來找塚本了。
他的猜想可能有問題,但鬆室良孝算計塚本絕對是實打實的,錯誤的推算過程不要緊,隻要結果符合即可!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全都在張安平的算計之內——張安平太了解這個老對手了,一個投靠了日本人,卻在政爭對手張安平“死後”選擇學習張安平養光韜晦的漢奸,在地位岌岌可危的情況下,做何選擇不言而喻!
且此時的李力行,思想上也在經曆著一個變化。
過去,他投靠日本人,是被捕後的“迫不得已”。
為未來做打算,所以他才學著“死去”的張安平養光韜晦。
可現在,汪某人投降了!
不是每個人的戰略眼光都能對當下的局勢做出精準的判斷——後世的人說武漢會戰後,中日雙方進入了戰略相持,那是曆史給予的真理。
而國統區這邊的戰略大師們,無論他們怎麼宣傳日本人失去了戰略進攻的主動,但鼠目寸光之輩、自私自利之輩,他們看到的是中國的大部分沿海,已經到了日本人的手裡。
他們看到的是國都淪陷了!
他們看到的是日本人縱橫無敵,國軍死戰也隻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連後世老三海試都無法讓一些人挺直的脊梁,更遑論這個時代?
這個情況下,麵對著國民政府二號人物的叛國降日,李力行的思想又豈能不出現轉變?
【既然日本人必勝,那我就站在日本人這邊,不再做朝秦暮楚、朝三暮四之舉!】
也就是懷著這種改變的決心,李力行出現在了塚本清司麵前。
……
此時的塚本清司,並沒有意識到李力行徹底的改變,但他感受到了李力行徹底擁抱他的決心和態度,便道出了這句目無上峰的狂妄之語
“鬆室良孝,你不仁,那就彆怪我不義了!”
“李君,你們中國人最了解你們中國人!”
塚本道“伱願意將顧慎言布置的釘子,給我找出來嗎?”
“職下願意!”
李力行大聲回答
“請課長放心,這一些顧慎言策反的釘子,職下一定會將他們全部收編!”
“這波桃子,職下一定要替課長摘的乾乾淨淨!”
塚本聽出了李力行話語中的意思——這是要徹底投靠我“塚某人”的意思?
李力行出工不出力還讓人找不出理由斥責的表現,很大程度上強化了塚本對中國人的偏見,認為中國人都是牆頭草。
他剛才的意思,隻是捆綁李力行,免得李力行首鼠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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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力行卻表態要替他摘光鬆室良孝的桃子,這說辭,可是赤果果的投靠了。
塚本意識到這點後,帶著考量的口吻道
“李君,我們這邊沒有軍統的密使,那怎麼才能合理的將釘子撒出去?”
“這個簡單,隻要讓軍統知道我們關押這些人的地方,軍統自然會想辦法將人救走——請課長放心,此事職下會全程操控,決不會給課長沾染麻煩!”
李力行幾乎是拍著胸口表態了。
塚本這時候才意識到,李力行之前自稱職部或者小的,但現在,自稱是職下。(職部和職下的解釋比較多,這裡就按照職下更卑微、更鐵杆的意思吧。)
“李君請放心,我絕非無擔當之輩!此事若有上麵的壓力,將由我一力承擔!”
塚本也給出了一顆定心丸——話反正得說好聽些,到時候怎麼做再說!
“課長高義!”
李力行拍了一記馬屁後,請示道“課長,這一次打掉了軍統在龍華監獄附近的窩點,他們反應再快,也得過幾天才能重新布置,我想提前轉移這些軍統成員,課長您覺得呢?”
“就明天吧!”
塚本思索道“明日有本土而來的援兵,軍統的注意力,必然會被他們所吸引,你明日派人拿著我的手令去轉移這批軍統成員。”
“是!”
……
次日。
老白渡碼頭。
鬆室機關三巨頭一大早就齊聚此地,周圍還有幾十名特務布置於暗中。
見到鬆室良孝後,塚本清司的心情很好,上前畢恭畢敬的打招呼後道
“機關長,您覺得軍統會來嗎?”
鬆室良孝看了眼從過去的刺蝟變成了現在的鬆鼠的塚本清司,暗暗冷笑一聲後,大笑道“我不是徐百川,可替他做不了決定!”
“不過此人深受張世豪之影響,做事偏激進。”
“來了更好!”
“若是不來,”鬆室良孝話鋒一轉“那以後啊,軍統就再沒有大行動的機會了!”
“是啊,”塚本深以為然的點頭附和“老師一來,徐百川、張曉之流,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
一旁的薑思安也加入了附和“土肥原將軍對付中國人很有一套,此番土肥原將軍至上海,軍統之患,必將……土崩瓦解!”
鬆室良孝打量著薑思安,心中思索著薑思安這番話的意思——他剛才這般吹捧土肥原,是因為他跟土肥原關係密切,兩人同樣都是二代間諜,相熟嘛!
塚本清司的誇獎,還有“老師”的稱呼,則是一枚軟綿綿的釘子,回應他剛才的“顯擺”敲打。
可岡本又是何意?
鬆室良孝心中憋火,因為岡本身份的特殊性,他自信岡本絕對不會成為自己座位的競爭對手,且岡本本身有一張極其龐大的情報網,所以他對岡本的態度從來都是拉攏。
可這廝卻死心眼的跟塚本綁定,實在是讓人憋火啊!
一艘海船漸漸出現在了視線的儘頭,等候的三人看到海船上的日本旗後,不由整理了衣容,肅然的開始等待。
而在此時的海船上,在“對華特彆委員會”中擔任要職的土肥原賢二,此時正遙望著即將停靠的碼頭。
“先生,快到碼頭了,您先回船艙休息吧。”
56歲的土肥原笑嗬嗬道“你覺得中國人會認識我這個糟老頭子嗎?”
“您可不是糟老頭子,您是帝國的中將,是讓中國人膽寒的諜王!”
“不不不,我在中國可沒有太多的知名度,他們……嗬,他們頂多認識一個叫土肥原賢二的十四師團長!”
土肥原說的謙虛,但實則是非常的得意,做間諜的,默默無聞才是王道,名聲越大,反而越不利於布局。
土肥原遙望著碼頭,輕聲道
“真的是期待來自中國人的招待啊。”
他帶著數百精銳的特工進入被稱為“帝國特工”墳場的上海,就是要讓中國人知道,正麵戰場你們不行,在間諜的戰場,你們一樣不行!
此番,他為自己的中國對手們準備了一個飯後的小甜點。
“希望……你們能快快樂樂的嘗一嘗!”
……
土肥原乘船快要抵達碼頭的時候,龍華監獄,吳雲甫正帶著一堆特務,拿著塚本清司的手令,從龍華監獄中將26名被重點關押的軍統特工提了出來。
要說這吳雲甫也是倒黴。
他好不容易從李力行手裡獲得了大展身手的機會,結果需要對陣的目標……他叫張世豪!
於是,一場碾壓局就這麼開始了。
要刺殺張世豪的他,反而被軍統打得抱頭鼠竄,要不是有一名忠心耿耿的手下拚死保護了他,這時候他的墳頭,草大概都得有一尺了。
一跤差點跌死的吳雲甫,差點失去了在76號出人頭地的機會。
好在他憑借踏實的工作態度跟熟稔的槍械維護技能,又重新獲得了李力行的信任,在躺平思想成風的76號中,他又爬了起來,成為了警衛隊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