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瑩是老岑的妻子,但和絕大多數的革命夫妻一樣,二人卻全都忙於各自的秘密工作,若不是柴瑩以根據地代表的身份來上海,怕是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丈夫的情況。
此刻的柴瑩,不像張安平第一次見她時候的美麗端莊,反而非常的乾練,一身乾乾淨淨的新四軍軍服外加手臂上綁著的紅十字袖章,讓張安平將對她的印象和無數的女性革命前輩融為了一體。
她不是在蘇北根據地麼?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按納下心中的疑問,張安平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柴瑩身上沒有淤傷,這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他剛才看到了幾位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女同誌,結合進來之前軍官說過的話,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將內心中燃燒的憤怒火焰強控,他示意軍官帶自己在這裡繼續閒逛。
在閒逛中,張安平突兀的問“你認識我?”
“我知道您!”軍官的目光中出現了激動“張長官,我是新編八十八師少校營長劉偉。”
“新編88師麼?”張安平念叨著這個名字,露出了一抹笑意,隨後拍了拍軍官的肩膀,示意他繼續跟自己閒逛。
新編88師自然不是打過淞滬會戰的德械88師,新編二字就能說明一切。
該師是新組建不久的一支部隊,其骨乾成員來自起義五師,還有相當一部分成員來自忠救軍——這也就能理解為什麼徐百川會調他們過來看守戰俘營了。
畢竟論跟軍統血緣關係,三戰區這邊除了監察處隸屬的軍統成員外,也就隻有便衣混成隊和新編88師最親近了。
“八十八師現在如何?”
“兄弟們士氣高漲,就等著上戰場教訓小鬼子!”
少校軍官的回答讓張安平很滿意。
這個時代,不僅有國民黨頑固派置外敵於不顧、先砍自己人的荒誕,還有很多很多一心為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的人。
也正是無數像這樣的人的努力,才一次次將頑固派掌舵下偏離的航線糾正,讓中國人民在苦難中,等到了最後的勝利。
他的餘光從忙碌的人們身上掠過——
可惜頑固派在這片瘡痍遍地上逆時代而行、逆天理而行的肆意行為,留下的創傷,太沉痛了。
在輕傷員營地一陣轉悠後,張安平心裡的腹案已經完善,正欲離開這裡,營地外卻傳來了喧囂的聲音。
張安平微微皺眉,而被張安平隨意喊來的年輕少校,卻忍不住激憤道
“這幫混蛋,又來了!”
又來了?
張安平不動聲色的問“外麵是什麼人在吵鬨?”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幫不配稱之為兵的混賬!”
張安平從年輕少校的目光中看到了積蓄已久的怒焰。
實際上,張安平的怒火並不比年輕少校少——從踏入這裡之前,意識到發生過什麼後,張安平就憋著一股憤怒的火焰。
但他不能憤怒,且他也認為徐百川應該解決了這些雜碎。
可現在,外麵的喧囂動靜、少校眼中繼續的怒焰,讓張安平意識到自己想差了。
一個故事浮現在張安平的腦海
鄭伯克段於鄢。
或者叫……捧殺。
徐百川如自己所期盼那般,將忠救軍打造成了一支擁有優秀紀律的部隊,絕對不是那種能容忍【奸淫】存在的性子。
但現在的情況是通過熱血少校眼中積蓄的怒焰,可以判斷出徐百川沒有將其槍斃不說,對方還得寸進尺的上門找茬。
能將忠救軍捏合成一支能戰的精銳,徐百川又怎麼可能搞不定一些該死的渣子?
再聯係下徐百川目前的處境,他馬上明白了徐百川徹骨的殺意。
他大概是巴不得將外麵胡鬨的這幫混蛋碎屍萬段,但礙於自己目前的情況,不能以正軍法為由將他們處置,所以故意放縱。
【老徐……】
張安平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戰俘營方向——他感覺老徐身上的顏色,好像多了一抹紅色。
【在這個國家危亡的時候,掀起了皖南事變的國民黨反動派,自以為得了利,但他們卻不曾知道,正是因為他們這種置外敵於不顧而向友軍開刀的行為,正一點點的磨去有誌之士對他們的信任!】
【老徐,就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例子!】
張安平莫名的笑了笑,這笑讓正憤怒的熱血少校軍官詫異,他不知道自己敬仰的張長官,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發出這種笑。
“跟我出去看看,我……可不是徐百川。”
張某人維持著笑,緩步向外麵走去。
……
戰俘營,負責警衛工作的新編88師的團長胡國飛氣衝衝的闖進徐百川的辦公室
“徐長官,144師的那幫混蛋又去輕傷營鬨事了!”
徐百川詫異的看了眼這名怒火中燒的團長,奇怪道
“你很生氣?”
胡國飛愣了愣“徐長官,他們這是根本沒把我新88師放眼裡,這是根本沒把軍統放在眼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新八十八師跟軍統的血緣關係太近了,近到被很多人如避蛇蠍的軍統,經常被新八十八師視作自己人。
胡國飛說這話也是應有之意,隨後他總結
“區區一個上尉,接連過來搗亂,這還有軍法嗎?這還有王法嗎?”
胡國飛很不理解徐百川的“軟弱”。
當初從上海轉戰至第三戰區,忠救軍的一名縱隊長,就能帶他們橫行千裡,將無數鬼子耍的團團轉。
軍統軍官,麵對同級軍官,向來高人一等!
而眼前之人,卻是整個忠救軍的總指揮。
可是,他竟然拿144師的一群渣子都沒轍,讓對方幾次三番的過來找茬。
這種事,胡國飛簡直不能理解。
徐百川見胡國飛積攢的怨氣有些重,便道“你猜……張昌德知不知道這件事?”
輕傷營那邊鬨事的渣子,帶頭的上尉就是144師430團團長張昌德的侄子。
胡國飛道“肯定知道!”
“不,他不知道。”徐百川卻笑道“因為,我故意阻斷了他知道的渠道。”
故意?你?
胡國飛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那天晚上,我就想殺了他們。”徐百川的聲音突然間變得冷颼颼的,讓胡國飛的後背發涼。
“可是,你說我拿什麼理由殺他們?奸淫?可她們……是新四軍的俘虜。”
“我拿這個理由正軍紀,第二天怕是得下獄了。”
胡國飛這會兒渾身發冷,他彆說怒氣了,就連脾氣都沒了。
恐怖,太恐怖了。
不愧是軍統啊,殺心……真重。
可是,徐長官突然跟我說這個乾嘛?
好在徐百川給了他答案
“連我都如此,你猜如果擱你身上,你能活命嗎?”
胡國飛一個激靈,意識到這是敲打後,趕緊慌忙的說道“徐長官,我絕無通共之心!”
“我知道——但有的人不知道。”徐百川拍了拍胡國飛的肩膀,示意胡國飛該走了。
胡國飛猶豫了數秒後,保證道“徐長官,我一定注意保持和新四軍俘虜的距離。”
當初的偽五師從上海撤離的時候,一路上沒少得到地下黨的幫助,胡國飛是一個記恩的人,現在又負責看押新四軍的戰俘,表現的善意自然非常多。
“出去吧。”
胡國飛沒忘記自己的目的,隻不過再也沒有了最開始的氣勢洶洶,囁喏道“他們……他們怎麼辦?”
徐百川奇怪的看了眼他“你不知道誰來了嗎?”
胡國飛心道,我就是知道張長官來了卻碰到這種事覺得太丟臉才來的啊!
“殺他們,我得防著落一個同情共黨的罪名。”
徐百川幽幽道
“但有的人,殺他們,那叫以正軍紀!”
胡國飛似懂非懂。
……
輕傷營外。
張安平見到了鬨騰的始作俑者。
一名上尉帶著幾個尉官和十幾個士兵,一副潑皮之像在營門口鬨騰。
這幫人渾身都綁著臟兮兮的繃帶,用嘈雜的話語進行著“控訴”
“龜兒子的,老子們千裡迢迢的把這些叛逆拿下,你們這幫龜兒子卻把他們當爺爺供起來!”
“嘛賣批!老子們為委員長賣命殺鬼子、打共黨,結果你們為了共黨打老子們!沒得天理撒!”
“新88師的龜兒子滾粗來,老子們在戰場上殺敵報歸,你們這幫哈喇子都擦不乾的混球,因為共黨打我們,這思沒完!沒完!”
跟著張安平出來的年輕少校劉偉,聽到這些撒潑耍賴的話,氣抖冷的向張安平解釋
“在皖南打新四軍的時候,144師出力最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徐長官嚴令禁止我們對他們動手,要不然我早就帶人把這把痞子打跑了。”
張安平是新八十八師絕大多數成員崇拜的對象——其他人沒有在上海呆過,不曉得張曉、張世豪這兩個名字的含金量,而新八十八師的骨乾們卻清楚。
當兩個名字合二為一的時候,這些自上海撤回來的起義之士,簡直將張安平當做神仙了。
他的故事猶如傳奇,哪怕不需要任何加工,都能讓人聽得心曠神怡。
對這名喚作劉偉的年輕軍官來說亦是如此,可他的偶像現在接觸到煥然一新的新八十八師後,首先看到的就是新八十八師拿一群痞子沒招的畫麵,這讓劉偉覺得快丟死人了。
【144師麼?】
張安平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但心中的殺意卻如台風一樣在湧動。
144師過去的防區跟新四軍接近,且對新四軍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是新四軍眼裡的好鄰居,但就是這好鄰居,在舉起屠刀的時候,砍新四軍砍的最狠!
他掛著一抹笑,對劉偉道“看樣子,我和徐百川已經成笑話了。”
“不是,您不是!”劉偉斬釘截鐵的回答。
他知道張安平說的是他和徐百川被一群大頭兵揍了後沒有追究的事——在大多數人的眼裡,這分明是張安平和徐百川不屑於跟普通士兵計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