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出事消息的錢大姐心如亂麻。
她是個老地下,自然不會寄希望於被捕的同誌不會招供——招供並不意味著投降和叛變,因為麵對慘無人道的酷刑,人的本能是大於信仰和意誌的。
雖然雙方聯手的真實目的並未透漏給被捕的同誌,可一旦被日本人獲知雙方即將聯手的情報,日本人必然會警覺,到時候安平的局恐怕難以布置了。
“重文同誌,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袁農也有些失措,他一直強調軍統信不過,但沒想到的是還沒有對接,自己這邊的同誌就出了問題。
錢大姐思索許久後,做出決定“我們先見一見軍統吧。”
“那這件事……”袁農一咬牙“我們索性不提吧,我相信宇哲同誌的信仰和意誌。”
錢大姐搖了搖頭“袁農同誌,我們合作的基礎是坦誠和平等,既然出了事就要說明,該補救就補救,該承擔的代價就承擔——我們共產黨人要實事求是。”
錢大姐說的斬釘截鐵,袁農老臉一紅,吱唔的道“重文同誌,我主要是怕軍統那邊借題發揮。”
“要合作的事是他們的主意,如果因為這個原因而聯合失敗,那這樣的聯合不要也罷!”
袁農聽後不由慚愧道“重文同誌,您說得對,是我過於自我了。”
錢大姐擺擺手,並沒有怪罪袁農。
國共是因為抗戰而重新聯合到一起的,但在此之前的歲月中,雙方之間刻骨銘心的仇恨實在是太多太深了。
自27年的南昌起義至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新四軍的十年時間中,生死相搏的正麵戰場上、雲橘波詭的情報戰場上,流了太多太多的血。
放不下仇恨的人很多,但放不下歸放不下,可國共合作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卻不能因為這個仇恨而被影響——這也是麵對國民黨頑固派接二連三的挑起衝突,我黨最後都選擇了以戰促和的原因。
她能接受袁農的偏見,但隻要以國事為重,不會因為偏見而影響到接下來的合作,她都可以接受。
這也是她將袁農帶在身邊的原因。
事實證明袁農同誌雖然對國民黨充滿了警惕和偏見,但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偏見和警惕而誤過事。
用張安平的話說麵對著一個動不動就背後捅刀子的盟友,咱們必須要有像袁農這種對“隔壁”充滿警惕的同誌。
下午三點,錢大姐帶著袁農和另一名s委的同誌來到了約定好的地方。
對接工作的見麵選址,雙方溝通的時候產生過分歧,軍統的代表王天風表示可以在軍統的秘密據點中進行——軍統最不缺的就是隱藏極深的秘密據點。
但地下黨這邊卻反對,不是為了單純的反對而反對,而是認為這是軍統在蓄意爭奪話語權,雙方的聯合是對等的,且地下黨這邊也不敢無條件的相信軍統,所以認為理想的合作模式是對等協商,故而不願意將話語權讓給軍統。
因此在對接地點上的選擇上提出了折衷方案
由地下黨這邊多個備選地點,再由軍統進行選擇。
王天風同意了地下黨這邊的要求,並從地下黨的地點中選擇了當前的這個見麵地點。
袁農以為軍統會擺著架子,用遲到的方式來示威,可沒想到的是雙方居然是同一時間抵達了這家粵菜飯莊。
看到領頭的張世豪後,袁農忍不住哼了一聲
這混蛋!
張安平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袁農,心說袁叔啊,你這是老丈人看女婿,怎麼看都不順眼啊!
他的夫人曾墨怡幾乎等同於是袁農看著長大的,說袁農是他老丈人都不為過,但袁農就對他沒有過一丁點的好感,以前在遊擊隊駐地見過麵,也沒給過好臉色,背後更是對他這個“女婿”恨的牙癢癢。
錢大姐用目光警告了袁農一眼後,上前假模假樣的跟張安平握手
“張區長你好,我是中共代表錢重文。”
張安平略頓了頓後,才伸出手“張世豪。”
錢大姐介紹身邊的兩人“這位是市委的袁農,這位是江蘇s委的姚修文。”
張安平介紹自己身邊的兩人
“王天風,徐天。”
慣例的介紹完畢後六人坐下,張安平剛要開口說話,錢大姐便先說道
“抱歉,我們這邊出了點事,可能會影響到接下來的合作——我想有必要先將這件事說清楚。”
習慣於古井無波的王天風皺眉,以為是地下黨這邊的托詞,張安平卻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錢大姐先說。
“我們這邊有個交通員被日本人秘密逮捕了,大致是昨天下午的時候,今天早上,和他對接的一名同誌被日本人秘密逮捕了,要不是我們的人發現了情況,這件事我們還會被蒙在鼓裡。”
“被捕的這位同誌是市委的一名重要同誌,他知曉我們即將聯合的消息。”
錢大姐說完便等待著張安平的回複——這件事她本應該跟張安平秘密見麵後談起來,但她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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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後袁農忍不住在桌子下麵雙手捏了捏,做好了被軍統責難後開噴的準備。
但意外的是張安平在沉默片刻後道
“這次聯合,我需要接管你們的指揮權。”
錢大姐錯愕的看著一臉平靜的張安平,第一次以對手的身份見識到了張世豪這個名聲鵲起的大特務。
“不可能!既然是合作,就是對等的!”袁農當即就尖銳道“再說了,我們也信不過你!”
錢大姐也道“張區長,我們這邊的底線是聯合指揮。”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底線。
張安平平靜道“兩件事——我接受以後,眼前的麻煩我可以解決。
第二件事,這個地方,是我軍統的一個秘密據點。”
此話一出,錢大姐他們三個直接懵了。
錢大姐的懵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就連選擇了這裡的王天風的臉上也出現了懵逼,反倒是徐天,沒有一丁點的意外。
他不知道這裡是軍統的據點,但並不覺得這有多離譜。
張安平沒有任何解釋,隻是平靜的看著地下黨的代表,錢大姐在沉默一陣後道
“能說說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地下黨這邊之前了多個對接的地點,然後由王天風隨意的選擇了這裡——這是事實,沒有任何貓膩。
“巧合,雖然我不相信巧合。”張安平起身走到了牆邊,突然揮拳砸碎了裝飾的木板後,露出了裡麵塗漆的銅管,從銅管塗漆的顏色看,明顯就不是新安裝的。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他繼續說
“我知道你們對我的偏見很大,但對付日本人的立場上我們是一致的。”
“就像你們在這裡進行過的秘密會議,從沒有走露過消息一樣。”
錢大姐他們三人到現在都沒有回過神來,這一幕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銅管——很普通的一種金屬物,但自從日本人和中統在自家地盤上發現了有人用銅管竊聽後,就成為了所有特工警惕的物件。
袁農的拳頭不由緊握起來,這個地點還是他的,沒想到……
錢大姐最先回過神來,凝聲道
“張區長,我感受到了你的誠意,這件事我會在今晚十點之前給你答案,如何?”
“行——”張安平點點頭“你們不會後悔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那麼,咱們談一談合作?”
“嗯,不過我需要確保你們保證一件事,合作的內容,你們必須保證知情人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像被捕泄密的事,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張安平神色冷峻起來“希望貴方能明白一件事我之所以找你們談合作,是為了抗戰之大局,能讓我放下成見跟你們合作,所圖之事絕對不會小。”
“所以,一旦再出現類似被捕泄密之事,合作終止的同時,我會用任何方式來報複你們!”
袁農憤而起身“張世豪,你這是威脅我們?我們共產黨人從不怕威脅!”
“袁先生——我還是叫你白先生吧,我對你的尊重是有限度的,白先生以為自己現在能站在這裡,是因為你豐富的敵後鬥爭經驗嗎?”
張安平臉上掛起一抹冷笑“不!那是因為我張世豪不想在一致對外的時候向盟友捅刀子——白先生怕是不知道吧,你在華康路的住宅下麵,就是我軍統的一個觀察哨。”
袁農因為張安平的第一段話而準備好的措辭頓時卡在了咽喉裡擠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