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2日,除了公共租界英美區和法租界外,上海被日本人完成了實質性的占領。
但此時上海的混亂並沒有因為日本人的占領而結束。
沒有及時撤離不成編製的潰兵、以租界為後方抵抗日本人的抵抗組織,這時候在城市的廢墟上,依然時不時抽冷子給日本人放幾槍。
這樣的抵抗,直到一個星期後,才慢慢平息下來。
日本人也開始了對上海秩序的重構。
……
上海站位於法租界的秘密總部。
許久未見的徐百川在這個時候突然到訪,讓鄭耀先露出一抹深思之色。
見到徐百川後,鄭耀先也不客氣,徑直道:
“老徐,現在情勢今非昔比,你這樣很不安全!”
徐百川沒理會鄭耀先的指責,而是說道:
“特彆組那邊到現在還聯係不上。總部傳來消息,說特彆組的電台一直沉默,老鄭,張世豪會不會出事了?”
出事?
鄭耀先思索起來。
張安平的刺殺名單之事,前段時間鬨得很凶。
但淞滬會戰失敗,這種大新聞下,刺殺名單反倒是無關緊要了。
可特彆組是真的一點折扣都不打的執行了任務!
名單上的校官已經被槍殺了14人之多。
突然,鄭耀先倒吸一口冷氣:“你懷疑是軍隊那邊?”
徐百川慎重的點頭。
張安平是在上海臨陷落前才解除圈禁的,解除後便撤回來了——但至今沒有和自己聯係!
且特彆組的電台始終沒開!
這個可能也讓鄭耀先緊張起來。
徐百川怕鄭耀先不相信,便又說道:“還有可能是日本人。畢竟上海陷落先,混亂至極,不成建製的潰兵、日軍交錯在起。他要是沒有躲開日本兵的話……”
但鄭耀先覺得不大可能。
張安平日語那般流利,冒充日本人的話估計沒人能察覺出來,且張安平向來都有急智,不大可能會在日本人手上吃癟。
“要是日本軍隊的話,以他的急智,冒充刺探的黑龍會成員是很容易的!”
徐百川呢喃道:“那就是軍隊那邊!他都明目張膽的對那位亮劍了,那位回擊也不是不可能!”
鄭耀先強忍著不安,道:“向處座發報把情況彙報下,讓處座查查那晚軍隊有沒有派人執行過見不得人的任務!”
徐百川搖頭:“不好查。那時間幾十萬軍隊混在一起撤退,哪可能查出來啊!”
“耀先,特彆組不能一日無頭,張安……張世豪目前不在,特彆組的工作你我得暫時接手。處座那邊還要忙碌守衛南京事宜,恐怕一時間難抽調人手。”
“此時,我們倆得同心協力共同禦敵啊!”
鄭耀先聞言暗中倒吸冷氣。
徐百川的話翻譯過來,就是:
處座現在正忙於南京事宜,張安平又不在,這時候我們倆不攜手吞了特彆組還等什麼時候?
“我們倆”是重點——上海有特務處的兩股力量即可,三股太多了!
鄭耀先沒想到徐百川這麼的狠,上海才淪陷,就奪權張安平——但話說回來,如果他和張安平不是同誌的話,此時肯定雙手讚成。
特彆組這塊蛋糕太大了!
之前特彆組就是暗中活動,一直不覺得有多強大,後來張安平讓他們也布置後手,鄭耀先讓上海站部分力量也進入了靜默。
可等上海淪陷的現在,他才感覺人手的嚴重不足!
可特彆組呢?從去年來上海,就打的是暗牌——鬼才知道這股力量現在有多強大!
如果能吞並特彆組,對於潛伏的幫助實在是太大了!
但鄭耀先能答應嗎?
怎麼可能答應!!
於是,他道:“區長你說的對,咱們倆是該攜手共同禦敵了!”
意思就是我們倆合作,你區長你做大,我甘願做小……
這話必須說的隱晦,不管是鄭耀先還是徐百川,都不想落下話柄——做是一回事,但說又是一回事。
徐百川露出一抹笑意,隨後沉重道:
“世豪老弟失蹤,王天風跟著處座離開了,特彆組的情況恐怕不太妙,你我二人必須幫張老弟暫時撐起這攤子!耀先,你從你的渠道入手,我從我的渠道入手,我倆一起,幫助張老弟。”
“好!”鄭耀先毫不猶豫的答應。
但轉頭,他就將情報送給了錢大姐。
錢大姐聽聞後惱火不已。
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徐百川還惦記著爭權奪利這事?
還有,張安平你到底出什麼事了?
錢大姐早就想發動力量尋找張安平,可一來是上海目前情況混亂,組織因為戰火的緣故,不能像往常一樣發動工人,其次,張安平畢竟是特務處高官,地下黨緊鑼密鼓的找他,這算什麼事?
“耀先,不能讓徐百川得逞!你明麵上可以和他合作,但一定要保住特彆組,不能讓特彆組落入徐百川之手!”
鄭耀先道:“這我知道,從上海站站長的身份說,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幫特彆組扛著。”
瓜分特彆組是大利益沒錯,但上海區的情況有點像三國,特彆組是蜀漢,不是曹魏,雖然實力強,但大義在曹魏徐百川)手裡,作為孫吳的鄭耀先,真要是幫著瓜分了蜀漢,自己也就完犢子了。
“不錯,你看的很明白——你和特彆組那邊通個氣,攜手扛住徐百川。另外,張安平同誌不容有失,你必須發動力量找到他,明白嗎?”
“明白。”
……
特彆組現在也著急。
組長又又又失蹤了!
刺殺名單出來後,張安平要求各組關閉電台,杜絕了上麵插手的可能。
但上海淪陷後,張安平卻沒有回來主持工作!
幾個組長通過隱秘渠道確認,張安平被釋放了,並沒有被帶走——可組長人呢?
本來他們是打算開啟各組的電台,和本部聯係的。
但徐百川的突然到訪讓曾墨怡亂了方寸。
他強勢要求接管特彆組,曾墨怡自然是以張安平沒有下令為由拒絕。
但也因為徐百川的強勢要求,經過她和幾個組長的商議,決定繼續保持電台靜默,免得徐百川走通上麵的關係,以命令的形式來接管特彆組。
可恰恰這是徐百川的算計,因為隻有特彆組始終失聯,他才能想法設法的吞下,而如果和上麵有了聯係,上麵為製衡考慮,很可能會讓特彆組某人暫行組長權利。
特彆組的眾人是人精沒錯,但他們對政治這一行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包括徐天在內都是這般情況,根本沒意識到徐百川的險惡用心!
所以才傻乎乎的上當。
可這時候他們卻渾然不知道,反而始終惦記著怎麼找張安平——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
張安平真的失蹤了?
不!
他沒失蹤。
隻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吧……太複雜了。
他本來打算帶著劉新傑和取完子彈的譚忠恕離開安全屋來公共租界的,可誰能想到晚上轉移的時候,遭遇了遊擊隊。
遊擊隊襲擊了日軍後著急慌忙的轉移,好巧不巧的正好碰到了三人,一頭紮進去的三人沒招,隻能跟著遊擊隊轉移。
好嘛,這一轉移,倒是距離上海越來越遠了,也不知道遊擊隊到底把日本人哪裡給捅了,一個中隊的日本人居然追了四天都不鬆口。
張安平自然是有機會脫離的,但這支遊擊隊的素養太差——準確說,他們的前身是一支工廠的護衛隊,根本沒什麼軍事素養。
小七十人的抗日武裝,如果張安平一走了之,他們估計肯定會被日本人一口吞下,不得已,張安平隻能在其中當狗頭軍師、出謀劃策。
也正是劉新傑和張安平的插手,才讓這支遊擊隊跑了四天都沒有被鬼子咬住。
折騰了四天,眼見對手滑不溜秋的,再加上追擊的太遠,日軍中隊這才放棄了追擊,氣呼呼的要走。
要走?
沒門!
張安平確定這幫鬼子要走後,馬上找到了這支隊伍的負責人,中共地下黨黨員張浩。
“日本人要跑!”
“要跑?好事啊!”張浩大喜過望,被鬼子追了四天,這幫小鬼子可算是放棄了,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石兄弟張安平化名石浩),這四天要不是你幫忙出謀劃策,這幫同誌們我肯定不可能全須全尾的帶出來。”張浩萬分感謝張安平,認真道:
“石兄弟和劉兄弟應該都是國軍吧?現在譚兄弟有傷在身,不如你們先跟著我們,等譚兄弟傷好以後,你們再離開?”
張浩打的主意是:
這兩人有本事,多留一段時間,讓他們指導指導遊擊隊,我也多學學!
要是長久相處下來,他們願意加入,那更好!我這個隊長的位置都可以讓!
張安平身為小狐狸,當然知道張浩的意思,他是不介意多留一陣,畢竟是組織的武裝嘛。
眼前這小子,軍事素養確實太差了。
但是,小鬼子要跑啊!
他重複道:“張兄,我是說鬼子要跑!”
“我知道啊!”
張安平無語,斥責道:“你傻啊!追了咱們四天,哪有他想走就走的道理?”
“不把他們折磨成精神病,咱們這四天的罪,白受了啊?必須咬住他們,讓他們一刻都不得安寧!想全須全尾的退回?問過我石某人了嗎!”
“咬住?”
張浩傻眼,日軍好不容易要走,咬住他們乾嘛?
但看張安平說的這般堅定,再加上一路上基本都是靠張安平的指揮才能安然無恙,張浩略作猶豫後,便咬牙道:
“我聽石兄弟你的!你說咋打就咋打!”
“還是按照之前的12個人一組,派一組人跟著我即可。我先帶一組人吊著鬼子,你帶人在後麵吊著我,每六個小時換一組人。”
這一股日軍是真的和這支遊擊隊有血仇。
他們的聯隊長到他們中隊視察,結果被遊擊隊一槍打爆了雞蛋,做不成男人的聯隊長差點瘋了,咬著牙下令要將這支遊擊隊全殲。
所以才有了這支日軍中隊一口氣追殺四天的事。
但是,他們偏偏遇到了張安平。
這四天來,隻要是到了晚上,張安平就組織人“進攻”,十次裡有一次是真攻,也足以把這幫日本人折騰壞,更彆說張安平好幾次都是摸到了日軍營寨的周圍。
日本人不是沒進行過反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