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和杜長風很默契的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是在等待著程廣年複原當年的真相。
程廣年站起身,走到小酒台那邊又給自己加了點兒酒。
回到桌邊,翻開桌上的雪茄盒,拿出一支雪茄,晃了晃,問“你們要來一支麼?”
程煜稍稍等了等,見杜長風擺擺手,自己也便說道“您抽吧,我不用。”
程廣年也沒多客氣,找到雪茄剪,剪去了雪茄頭,也不著急點燃,而是將雪茄放在手掌裡緩緩搓揉著。
程廣年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找不到焦點的樣子,似乎沉浸在了那段回憶當中。
“廣樂借酒發瘋的時候,我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億。
當然,手裡還是沒什麼現錢,而且那時候,身家過億似乎也並不是什麼特彆高遠的指標。
前兩年網上有句話,是王健林說的。
他說,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標,比方說先賺他一個億。
這話,當時被很多人當成笑話,但如果身處我和你嶽父如今的位置,這話其實還是挺在理的。”
程煜對此表示無語。
倒不是說一個億的小目標讓他感覺無語,而是程廣年的說話方式,真的讓人覺得無語。
你說事就說事,講故事就講故事,非得弄個逼格這麼糟糕的開場白乾嘛呢?
“但不管怎樣,身家過億,總也算是開始進入到一些人的法眼了,算是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階層。
那段時間,我結識了很多人。
一個三十歲左右開始創業,短短兩年時間就獲得一億身價的人,在當時還是挺受重視的。
當然,我也憑借著自己的眼光,給當時認識的部分人,指過路。
凡事我看中的項目,他們又聽了我的話,基本上都賺得很不錯。
除了當時的身家之外,我在吳東的圈子裡,還有個金手指的外號。”
程煜再度翻翻白眼,心說拜托,不要再灌水了,要說金手指,你有神摳係統裡那個金手指牛逼麼?
趕緊說事吧,這扯了多少閒篇兒啊,你們這些中老年男人,說話這麼喜歡憶苦思甜的麼?
腹誹歸腹誹,但實際上,程煜也明白,程廣年這不完全是灌水,說這些,也是為了填補背景資料。
“正因為有這樣的稱號,所以在當年,我找人幫忙,還是比較容易的。
那會兒,長三角這塊的人們,還沒有那麼厭惡我。
我也是在一次宴會上,認識了一位副區長。
咱家現在這塊地,還是那位副區長當年批給我的。
我托他,又認識了一個房管委的乾部。
一起吃了兩次飯,他讓人幫著查詢到了當年的原始交易資料,確定了咱家的老宅是落在何人手裡。”
說到這裡,程廣年停頓了下來,拿起手邊的點煙器,仔細的烤著雪茄,最終將其點燃。
深吸了一口,程廣年將雪茄放在煙缸邊緣,這才又開口說道“是個港客,潮州人,七八十年代去的港島,最終因為英女王的特赦,拿到了港島的永久居留權。
八十年代掙了些錢,老宅就是他們給買走的。”
說到這裡,杜長風皺起了眉頭,問“七八十年代才去的港島,一開始還是黑戶的身份,就算八十年代已經開始發展,九零年的時候,三十八萬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小錢了吧?”
“而且一個港島的潮州人,怎麼會在九零年就跑到吳東來購置產業?”
程廣年擺擺手,說“他們不是從你爺爺手上買到的這套宅子。
你爺爺這套宅子究竟賣給的是誰,不重要。
九零年,房產過戶還隻是私底下寫個字據就敢成交。
那個買咱家老宅的人,說穿了,其實就隻是個中間人罷了。
你爺爺以為老宅是賣給了他,可實際上,買家另有其人。
至於你爺爺當初為什麼會那麼缺錢要賣老宅,我問過他,他沒說,這事兒也就擱下了。”
“那您說那麼多關於這個港客的事乾嘛?他們跟這件事沒什麼關係啊其實。”程煜又問。
程廣年擺擺手,說“當然有關係。我後來,就是從他們手裡又把這老宅買回來的。”
程煜和杜長風俱是一愣,幾乎異口同聲的說“所以,把老宅捐給政府的,其實是您(你)?”
程廣年點點頭,說“也不能算是捐,那是有回饋的,當然不是回饋的現金。
如果非說咱家這套老宅,跟我有關係,那就是我在八年前,動用了一筆資金,又把老宅給買了回來。
買回來之後,我就跟政府簽訂了一個協議,將這套宅子捐給國家,換來的是當時幾個基建項目。
後來關於這套宅子的事,你們應該都清楚了。
政府圍繞那套老宅,開發出了一個文化公園。
現在那一帶,好像整體都因為咱家那套老宅的項目,有所提升。”
杜長風微虛雙眼,道“難怪,我查過你家老宅現在的那個文化公園,卻發現捐贈者要求保密。所以,其實不光那套宅子,就連開發文化公園的資金,大概也是你給出的吧?”
“不到五個億。其實,當年的基建項目,利潤還不到這個數。不過咱們看的是長遠,這也是我跟政府方麵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的原因。”
“可這些不重要吧?爺爺當年為啥欠了那麼多錢,又跟那個港客一家有什麼關係??”程煜沒有被程廣年把思路帶遠,而是繼續追問。
程廣年又拿起雪茄抽了兩口,這才說“你爺爺賣掉老宅,應該是被坑了。因為後來我認識了那個港客之後,他告訴我,其實當時並不是他想買下那套老宅。”
程煜和杜長風對視了一眼,心說總算說到正題了,兩人默契的都沒有開口,等待著程廣年的繼續。
煙霧繚繞之間,程廣年的聲音顯得有些滄桑。
“廣樂跟我鬨過之後,我查了老宅的事情,卻是一籌莫展,因為查到港客那邊,我就查不下去了。
因為,那個港客在吳東,並沒有任何生意,也沒有任何投資,除了這套老宅。
可誰曾想,十年之後,在一個酒宴上,我認識了那個港客的兒子。
那個年輕人,有些目中無人,狂妄的很,若不是他提到咱家的老宅,我根本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程廣年又拿起雪茄,放在嘴邊。
“那會兒他們家應該是想到吳東來投資吧,有幾個官員很當回事,但吳東本地的商人,幾乎沒有願意跟他們家合作的。
原因也不複雜,他們家有社團的背景。
就在那次酒宴上,那個年輕人胡吹海吹,說他父親去了港島之後,憑借一把鋼刀殺出了一片天地。
他可能覺得這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實際上,能出席那次酒宴的,身份地位都在他們家之上,誰也不是白癡,沒人相信他的話。
他說的那些,五六十年代乃至七十年代還有可能,八十年代,開什麼玩笑。
不過他家的社團背景是真的,他父親過去港島之後,為了討生活,加入了某個社團。
肯定是要敢打敢殺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絕不像他說的那樣,能殺出如今的身家。
後來我查過,那家人,在港島真正發家的營生是非法賭檔,騙了不少錢。
從你爺爺手裡買走咱家老宅的人,也是他那個賭檔的常客。”
程煜的眉頭微皺,八十年代啊,可不像是現在這樣,去香港很是不方便。
“據那個港客說,從你爺爺手裡買走那套宅子的人,是個船員,頻繁的往來於港島和吳東之間。
那人嗜賭,在他們家的賭檔欠了不少錢。
當然,說是不少,也是根據九零年的物價水平而言。
好像是幾萬港幣,具體數目,那家人也不記得了,畢竟對他們而言,也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程煜算了算,程廣年是八年前買回家裡的老宅的,就算他認識那家港客的時間再早上一兩年,那也充其量是十年前。
也就是零九年。
家裡的老宅其實是九零年被變賣的,所以,說是二十年前的事,沒毛病。
“那個船員從船上偷過幾次貨,想要抵債,但都是些便宜貨。對於咱們吳東來說,那是進口貨好東西,可在港島,那就是隨處可見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