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神!
屋裡的氛圍很壓抑,程廣樂不得已主動開口道“大嫂,對不起。大哥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寧可竹抬起頭,看了看滿臉不安的程廣樂,平靜的說“就那樣,生理體征一切正常,查不出任何的問題,跟睡著了沒有任何區彆。但就是醒不過來,醫生說隻能等廣年自己克服。今天主要也不是讓你們來看廣年,我原本是說大家在家裡見麵就行了,是爸非得來醫院……”
程青鬆重重的哼了一聲,插嘴道“老二啊老二,你是怎麼當爹的?你的兒子,先是要害老大的兒子,你的小兒子又居然對老大下了手。我要是你,就活活打死這倆兔崽子。”
程廣樂滿心的委屈,心說我也不知道這倆王八羔子怎麼就那麼大膽居然敢做出這種事啊,但要說教育這回事,老頭兒你怎麼好意思說我啊,你這個爹當的也是荒腔走板毫無章法的吧?老大能有今天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你真以為是你教育的好他才能創下這麼大的家業麼?我都懶得說你居然在外邊還有個女兒的破事了……
想著,程廣樂不禁朝著程煜身後那個女人望去,不能說傻大粗黑,但身上那股子在田間摸爬滾打過的氣質是少不了的,他當然也立刻猜到了程翠華的身份。
居然把這個女人也喊來了啊,看來老大家這真是要興師問罪了——程廣樂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程傅桉情的進展,從他知道程傅被抓之後,他就一直在托關係打聽,他早就知道程傅的謀劃當中,竟然把原本遠在東北的那家人也牽扯了進來。
雖然並不了解整個謀劃的細節和始末,但從程傅選擇了勞大鵬這個幫手,程廣樂也覺得自己這個小兒子真是要比大兒子強。
隻可惜……
程廣樂趕忙收拾心思,赧然道“爸,對不起……”
“你用不著跟我說對不起,要是讓我知道這事兒你也有份,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應該跟你大嫂還有煜兒好好道歉……”
程廣樂不敢跟怒氣休休的程青鬆頂嘴,轉了個身看著寧可竹,艱難的開口道“嫂子,對不起,我是真沒想到,傅兒他能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情。”
寧可竹還是一臉的平靜,說“我說了,今天本不該是在這裡,關於你們大哥的事情,我相信警方和檢察院最終會給我們一個說法。把你們倆叫回來,是因為爸的事情。你們也知道,兩年前爸查出有阿爾茨海默症,但昨天因為出了些小意外,爸被磕了一下頭,暈倒了。送來醫院檢查之後,發現沒什麼大礙,並且出現了一個奇跡,那就是爸的阿爾茨海默症的症狀全都消失了。當然,也是有代價的,爸清醒過來之後,他的記憶回到了兩年前。這兩年家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不記得了。”
程廣樂和程頤麵麵相覷。
其實這件事,他們昨晚就大概知道了,馮琴離開醫院之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
當然,他們隻是知道個大概,走進病房後看到中氣十足的程青鬆,他們一時間倒是也沒太在意這件事,現在經過寧可竹這麼一說,父子二人才終於醒過味兒來。之前一路忐忑,總覺得今天是個興師問罪的局,可沒曾想寧可竹一開始就把調子給定了,父子倆越發麵麵相覷,心裡盤算著到底要不要破罐子破摔……
程青鬆又開口了“我也就是老了,湖塗了,要是我身體沒問題,我指定不能讓你們這一家子乾出這些個荒唐事來。”
“老頭兒,您歇會兒吧,我媽這好不容易把話題拉了回來,您又給支出去。不是說了麼?程傅的事兒交給警察和檢察院,這是刑事桉,是謀殺未遂,我相信二伯和大哥也知道這不是我們原諒他們或者不原諒的事情。咱們先說您的事兒。”程煜打斷了程青鬆康慨激昂的訓兒之語,指了指身後的程翠華,說“這事兒,也還得您先給二伯介紹介紹。”
程青鬆似有不滿,但總算是暫時聽從了程煜的話,按照之前和程煜在早餐是商量的流程進行了。
“老三,把你的倆孩子喊進來。”
程廣天趕忙出去,把程頤和程默都喊了進來。
環視了一圈,看看屋裡的人,程青鬆皺著眉頭,問“老二,你家那口子呢?怎麼還沒見人?”
程廣樂也是萬分莫名,心說是啊,馮琴人呢?之前一直心裡敲著各種鼓,還真是忽略了這一點。
他趕忙掏出手機,匆匆走出病房給馮琴打了個電話,馮琴說是這會兒正在美容院呢,說是今兒顯然是老大一家要興師問罪的,她不想過來挨罵。
程廣樂也是沒辦法了,隻得硬著頭皮回到病房裡,小聲對程青鬆說自己的老婆昨兒回去摔了一下,當時沒當回事,今天卻發現還挺嚴重的意誌躺在床上不敢下床輕易走動。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就是個借口,程青鬆自然是罵罵咧咧了一頓,也懶得多過追究了,總不能說這會兒再把馮琴喊來,讓這一大屋子人板等吧?
“行了行了,不來就不來吧,反正有沒有她也不重要。”程青鬆頗有些惱怒的站起身來,等望向程翠華的時候,也不禁神情有幾分赧然,無論是對程翠華的愧疚之情,還是隱瞞了這邊四兄妹這麼多年,都讓他有些開不了口。
但這件事,還非得他親自開口,誰也不好越俎代庖。
“咳咳,那個,翠華啊……”程青鬆的聲音陡然變小,中氣似乎一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程翠華站起身來,走到程青鬆的身旁。
“她叫程翠華,你們多多少少也應該知道一些。呃……她是你們的大姐……”
程青鬆這時候才覺得老臉有些臊得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程翠華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的,畢竟,在座這些人,她除了對躺在那兒人事不省的程廣年有著由衷的愧疚之外,對其他三家人,卻是心懷坦蕩。自己的出身是有些不好,但那是程青鬆造的孽,她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沒想到跟諸位會在這樣的一個情形之下見麵,從血緣關係上說,我是你們同父異母的大姐,但這麼些年,除了廣年之外,你們也都並不完全確定我的存在,今天見麵了,咱們也不用糾結於這層血緣上的關係,畢竟咱們之間除了這一點之外可算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所以呢,我也沒把家裡那口子帶來。聽說廣年出事,我原本有想過要不要來探望一下,後來才知道這事兒居然跟我家那個臭小子也有些關係。我不想辯解什麼,就是我們兩口子沒教育好。我和大鵬他爹,都是泥腿子,承蒙爸和廣年的照顧,在東北也算是有些產業,過上了當初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可沒想到我那個兒子……他居然……”
程翠華從進入病房之後,除了對程廣年說過一句對不起,甚至連喊程青鬆一聲爸都沒喊,但這會兒,她卻是轉身對著寧可竹和程煜,緩緩的蹲下身去,沒有驚世駭俗的噗通一聲,也沒有情緒上的爆炸之類,隻是平平靜靜的跪了下去,將自己那已經長滿斑白頭發的腦袋,磕在了病房的地板上。
寧可竹微微一驚,剛想伸出手去攙扶程翠華,程煜卻拉住了自己的母親。
程煜知道,這是程翠華積攢在心裡長期以來的愧疚,而勞大鵬所做的事情,一是原則上也怪不到程翠華的頭上,二是勞大鵬本身也是被蒙蔽的一方,程翠華必須經曆這樣的儀式,或許才能紓解她心頭的那份慚愧和歉意。
磕完這個頭,程翠華站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代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向你們二位道歉。我知道,哪怕我今天把頭磕破了,也彌補不了他犯下的那些錯事,這隻是我個人對我兒子做過的錯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態度。”
說罷,她轉過身,又看了看程青鬆,緩緩道“爸今天叫我來,是有一件事需要讓我親口跟諸位聲明一下。我聽說廣樂和廣天,你們兩家人一直都對程家的那幢老宅子心存疑慮,這件事,我必須替廣年說清楚。廣年能夠創下這麼一大份家業,他是怎麼做到的,當初又是從哪得到的資金,我不清楚。但是,程家那幢老宅子,當初是爸把它賣掉了,所得的款項,被爸全部帶去了東北,交給了我。”
說話間,程翠華從隨身的包裡又取出了一份泛黃的紙張,她將其輕輕展開,放在病床邊的床頭櫃上。
“這是爸當年賣房子的合同,裡邊還有當年那份房契的複印件。賣掉那幢老宅所有的款項,一共三十萬,爸當年是裝在麻布包裡扛去興安嶺的。隻是當時我媽已經走了,那筆錢是爸親手交在了我的手裡的,廣年是一分錢都沒得到。”
程翠華並沒有顯出任何的悲泫,平靜的給所有人講述了一個發生在數十年前的故事,完完整整,有頭有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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