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夫與封致算是老熟人,雖然年紀差得多,卻同樣是宮裡不受待見的異類。他們醉心醫術,壞就壞在心正,不為邪驅駛,所以宮裡留不得他們。
範大夫也從封致那裡得知她得以出內獄的始末,沒想到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竟與那人有關係。
“救死扶傷乃是醫者本分,蘇姑娘客氣。”
蘇瑜再次福了福身,就聽見孫妤虛弱的喊她,“阿瑜。”
蘇瑜奔過去,握著躺在拔步床上的孫妤的手,她的掌心冰冷,她也怕。
“妤姐姐,我在外頭等你,你記著,歡姐兒還在等著你回家呢。”
孫妤艱難的笑了笑,“若有不測,給我阿爹阿娘帶句話,就說女兒不孝,這輩子儘讓他們操心,若有來世,這債一定還。”
兩行淚順著眼角溫溫熱熱滑過,離開孫妤,她走向長屏後的封致。
封致見她過來,忙轉身擋住她的視線,“蘇姑娘莫要開,還是出去的好。”
同時,範大夫揚聲吩咐,“給患者用麻沸散。”
蘇瑜退出水榭閣,身後關門的聲音一響,像重重扣在她的心上。
她就立在水榭閣的院子裡,數著一寸寸難挨的時光。
數
得越久,心裡那份擔憂越是濃得化不開。
宣祈走過來,看著她緊拽著自己的襦裙,一張麗容顏色清寒。
“不論結局如何,她都不會怪你。”
是的,孫妤說了,不會怪她。可若真有不幸發生,她又真能做到灑脫麼?緩緩回過頭,看著宣祈眼中的寬慰和溫柔,蘇瑜覺得上空泄下的陽光很是晃眼。
“是的,現在遲疑已經來不及了,何況妤姐姐的身子正要經曆最後一次折騰。有範大夫在,有封娘在,有你在,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有你在’三個字宣祈很受用,他緊緊握著蘇瑜的手,拽著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封致也就罷了,你好像很信任範大夫?”
他和她聊天,想引開她的注意力。
蘇瑜說:“範大夫醫德在外,京城不知的人很少。”
這樣的回答無懈可擊,相信範大夫曾是宮中禦醫的事她也是很清楚。
蝶依很有眼力勁兒,見到姑娘與主子落坐,麻利的送來茶點擺上。
宣祈親自執茶。
蘇瑜望著水榭閣左邊的圓形窗欞,一臂處曾種著如火如荼的紫月季,每個盛夏的夜裡,涼風襲襲,帶著浸香,再配上皎白柔和的月光,品著茶,吃著茶心,曾讓她愜意得忘了城中所有操持的疲累和煩心。
“你這莊子不錯,還有溫泉,阿晗知道了肯定愛來。”
宣祈看蘇瑜神情飄忽,也不介意,自顧自的繼續說,“阿晗想去青淩書院讀書,定會結識同窗書友,那時問他所住何地,總不能
說是在攝政王府,我倒是覺得你這處莊子甚好,不若讓他進到青淩學院後就來莊子裡居住吧,我想他也願意跟你在一起。”
宣祈的話終於讓蘇瑜回神,她細細回憶了片刻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你這提意我倒不反對,隻是青淩書院與碧落莊相距不近,阿晗讀書來回很不方便。倒可叫他說住處在此地,若要結交同窗相互走動,可提前知會,莊子裡都會有人,來往也方便,應該不會被人戳穿。”
宣祈徒然單手撐頤,眯著眼看著蘇瑜,另一隻手輕輕敲著石桌桌麵,“你心思這般縝密,阿瑜,會不會有朝一日算計到本王頭上。”
蘇瑜想起這一世初見宣祈的情形,那時他不怒自威,身遭的氣場如冰似刃,見一次便恨不能徹底逃離,這便是她那時的算計。
可是算計來算計去,他帶著阿晗住進了梧桐山莊,不是外祖母遣章嬤嬤趕人,他似乎沒要離開的任何跡象。
現如今呢,她沉溺於他編織的網中,哪怕知道彼此不一定會有圓滿的結局,也甘願在沒出任何不可逆轉狀況時與他相知相惜。
“也不是不可能發生,阿瑜是個商人,若在生意上遇上王爺是對手,阿瑜絕不會手下留情。”蘇瑜情態稍稍放鬆了些,但仍然看著水榭閣那兩扇雕花對開門,“不過王爺的勢力阿瑜得罪不起,真有那時候,還請王爺睜隻眼,閉隻眼。”
“你既要算計本王,又想讓本王給你放水,阿瑜,天下哪兒有這麼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