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做算是公然與沈重霖撕破臉,萬一薑老夫人有個好歹,沈重霖就得丁憂三年,這一年他為前程耍儘手段,可見此人權勢欲極重。”孫學雍邊說邊斟酌,“為了不讓此事發生,他斷然後拚儘法子與你周旋並救出薑老夫人,你可能推斷出他會往什麼地方想法子?”
蘇瑜捋袖子的指腹順著雲紋往下走,聽著孫學雍的話,她眉眼攏了攏,隨即言道:“還能找誰?自然是肖稟坤。”
其實孫學雍是不讚明蘇瑜這樣明著與沈重霖對抗的,太招搖,太咋眼,“肖相乃百官之首,如果他想從內獄裡撈人出來,算不得難事。”
“雍表哥忽略了一件事,內獄雖由大理寺監管,但最後的結案都會落到太後娘娘手裡。如今我又是苦主,太後娘娘明著又是我的親嫂子,一旦肖稟坤有所動作,太後的臉麵上能過得去嗎?且當時那麼多人看著薑老夫人母女折辱我與耿大將軍,她要是鬆了口放人,便是對皇室顏麵的不顧,自己打自己臉。”
孫學雍深吸了口氣,朝堂與後宅,前朝與後宮,始終是盤根錯節,割舍不開。
“是我考慮得不夠全麵,沒思慮到這一層上。”
蘇瑜笑笑沒作聲,孫學雍繼續道:“阿瑜,肖敏的事我查到了些眉目,曾到京兆衙門告狀姑娘失蹤的案子,失蹤那個姑娘最後是在葫蘆巷子出現過。有人見著她拎著籃子去買絲線,出事後籃子掉在地上,絲線亂滾了一地。”
葫蘆巷子?蘇瑜知道那條巷子
,周圍的民房聚集在一起像個葫蘆,這才得名葫蘆巷子。葫蘆巷子商鋪林立,住人的院子倒是不大,也沒幾戶富貴人家,更多的是外地人到京城謀生的租戶比較多。
“我聽人說起過葫蘆巷子裡有個女湯池,女湯池斜對麵有家繡線鋪子,他家的繡線雖算不得上乘,卻也是極為難得的好繡線。”
這哪兒跟哪兒呀?
孫學雍沒跟上蘇瑜跳躍的思維,木訥的點點頭,“的確如此,那家繡線鋪子叫林記,前幾日阿嫻還說著去那裡買繡線幫我做幾雙鞋子。”
“既然那個姑娘最後失蹤之地在葫蘆巷子,有勞雍表哥派人把那裡盯緊了。”
蘇瑜葫蘆裡賣的藥孫學雍不懂,直覺告訴他,她這樣做或許真能將肖敏找出來也說不定。
傍晚時候,蘇瑜收到消息,沈重霖從相府出來,神情很不好。
而那日,蘇瑜真坐在紅袖招斜對麵的茶樓裡,與楚環小姐品茶。
“王妃的意思,是肖敏那個混蛋有可能躲藏在葫蘆巷子裡?”
蘇瑜嗅著入鼻的茶香,低眉垂眼,瞧著茶碗裡的茶葉梗兒上下浮沉,“極有可能,但不能確定,我又不能師出無名報官挨家挨戶收尋。今日請姑娘出來,就是想請姑娘幫個忙。”
“王妃是知道我與肖家的瓜葛的,有什麼事隻管吩咐,我無不相從。”
楚環小姐的語氣誓死如歸,可蘇瑜還是想讓這個可憐的姑娘活著。“我想請姑娘到葫蘆巷子裡去走一趟……”
沈重霖前腳回到沈府,府中諸多後
腳就全堆在他的書房,雖然見他滿腦門的官司,可該問的還是要問。
賀宏平下午被宗家的人叫回府去狠狠的訓了一頓,叫不僅叫他趕緊滾出京城免得連累候府,還讓他寫休書休掉沈瑩那個嘴巴不牢的賤人。賀宏平自知自己是個什麼貨色,見宗家那番冷漠的態度,這輩子他想再回京城肯定是不能了。灰溜溜回到上河縣,再將沈瑩休棄?好人家的女兒誰還願意嫁他?
“大舅兄,您可算是回來了,這滿府的人都在等著你的信兒呢?”
沈重霖寬袖中的拳頭緊握,抬眼森然的看著賀宏平,“阿瑩還活著,你明日拎些食盒和金瘡藥去牢裡看看她。”
“大舅兄,你怎麼沒把阿瑩救出來?我知道她素日裡品性不佳,愛惹事生非,但這回真不怪她,我們哪裡知道從前的大嫂……,哦不,從前的大蘇氏竟會二嫁皇家,成為什麼王妃呢?求大舅兄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放我家阿瑩出來吧,她自打嫁給我就沒在吃穿用度上吃過苦,那牢裡她哪裡能呆得住嘛。”
賀宏平且說鼻子且鼻,看著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沈重霖算是相信這妹夫是真對他妹妹好,雖然沒什麼出息,好歹對阿瑩有顆真心。
“還有阿娘呢。”沈重德站到長案前,與沈重霖麵對麵,一臉的焦灼,因為他心裡清楚,如果阿娘死了,有功名的大哥哥就得丁憂三年,他才習慣這樣的好日子,可不能因為大哥哥丁憂就一切回到重前啊。
“大哥哥,阿娘
可是受封誥命後頭一回出門呢。”沈重德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曾在上河縣調戲過的蘇瑜,竟然飛上枝頭二嫁皇家,成了他們這滿屋裡的人都高攀不起的存在。“當初我聽到蘇瑜的名字都以為是重名重姓的,根本沒想到真會是大蘇氏,阿娘又極少出門,就更不會知道了。棍子打了就打了,你趕緊把人接回來吧,不然真要在牢裡有個好歹,咱們沈家才風光起的日子可不就要回到從前了?”
萬氏冷眼看著沈重德,婆母在內獄裡挨了打,他想的不是把人接出來養傷,而是怕害怕婆母萬一死在內獄,他失去如今的風光。
沈重霖被吵得腦袋疼。
今日去找了肖相,肖相不承認放人,隻說老夫人在獄中安危尚能確保一二。
連他都不能出手,足見攝政王人雖不在,餘威卻在。
阿娘年事已高,受了三十杖,現如今隻怕是吊著口氣罷了,他並不相信肖相真能保障阿娘的安危。
事到如今,他又能求誰去救呢?
蘇瑜給了她一個大難題。
抬眼間他看到站在門邊默不作聲的蘇玫,想著今日她要是跟著阿娘和瑩姐兒去了大相國寺,事情肯定不會糟糕到如此境地。他心中越想越氣憤,越氣憤手就越抖。
“除了你們大嫂嫂,你們全都給我出去。”
聽著沈重霖陰測測,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大夏日的,眾人後背陣陣發寒。
片刻功夫,書房中就隻餘蘇玫孤零零的站在門口。
蘇玫從未見過夫君用
這樣疏離且凶狠的目光看過她,一時恐懼得心尖都在發顫,她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沈重霖沉默著站起身,路過蘇玫身邊將門關上。
門棱的扣響聲驚得蘇玫身邊一顫,她莫名的後退數步,直到後背抵著頂梁柱才停下。
“夫君,你為何這樣看著妾身?”蘇玫的聲音都在抖,眼淚瞬間湧出眼眶,她好想逃,可是她的麵前攔著沈重霖。
突然隻見鴉青色的袖袍一揮,接著‘啪’的一聲脆響,蘇玫被煽得斜倒在地,細嫩的掌心被堅硬的地麵蹭出了血痕。她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像看個陌生人似的看著沈重霖,她的記憶裡隻有與夫君的你儂我儂,花好月好,從未想過有遭一日會被他打到地上動彈不得。
一時間悲忿,委屈,如濤濤潮水襲遍全身又退去,撤走了她體內的每一絲溫度。
沈重霖低眼看著蘇玫,毫不掩飾眼中的冷漠和絕決,“你到底是怎麼做沈家這個大房媳婦的?阿娘雖久在京中,你卻是清楚她出過幾次門的,像今日大相國寺法會這樣的盛況,你讓她一個連人都不認識幾個的人單獨去乾什麼?阿瑩呢,她又在京中識得幾個人?你讓她母女兩個去大相國寺,是不是故意想叫她們丟人的?你可有想過,一旦出事,沈家的門風清譽,我的官聲前程都會受到影響。你是不是覺得我納了李氏,她又懷了孩子,你故意報複我,想叫我難堪是不是?”
這一番指責下來,沈玫都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