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稟坤僵著身子沒動,越是這種危機時刻,越是顯得他沉穩老練。
肖美媛隻看了一眼,便覺著心亂如麻,貝齒將唇頁抿得發白,難以置信的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弟弟變得如今這副鬼樣子。
“還真是肖敏呢?”
“是啊,真是肖敏呢,不過怎麼瘦得這樣?”
“他是死囚呢,見不得光的人,又是呂大人的仇人,難道還要好吃好喝供著不成?”
“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呀,現在是說這些時候嗎?”
“肖敏出現了,一個本該死人的還活著,這不就證實相爺李代桃僵救下了他兒子嘛。”
“看看我,被這事兒給嚇得腦子都亂了。”
……
朝堂上又是一片議論之事,在看到肖敏那張臉的瞬間,上首的皇帝等人心裡也都有數了。梁太後雖然驚訝,但仔細想想,肖稟坤會做出這種事也在情理之中。這些年來他娶的妻子據說耳朵和下巴最像她,特彆是明氏耳畔也一顆紅痣,他這是將明氏認成了她的替身,與她生那麼多孩子也都當是與她生的孩子呢。
一時間梁太後不為肖稟坤惘顧國法而動怒,反而覺得他無比可憐。
皇帝麵無表情的看著場下的混亂,隨著肖敏的現身,到底是坐實了肖稟坤徇私枉法的罪名。這樣的大罪不是他深受自己寵幸便能脫險的,天下人都看著呢。不過於內心而言,他真希望肖稟坤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將這場危機化解,他會助他的。
皇後滿心雀躍,她拿眼斜著一臉五彩紛呈的貞妃,心中為這
場鬨劇拍手叫好。
肖敏這幾個月過的日子可謂叫生不如死,先前被楚環那小賤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那小賤人不來找他了,雖然過的日子仍舊暗無天日,但至少精神上不必再受摧殘。可是他近日又換了地方,本來先前並不知道被關在什麼地方,地方一換他見到了呂中信,那一刻,他知道他到底是活不成了。
他猶如驚弓之鳥般渾渾度日,終於在一個時辰前見到了禁軍統領冉綏敏,他沒覺著自己見到了救星,一路被帶著進了宮,燈籠和飛雪讓他看得眼花繚亂,直到他見到了那個熟悉的,可以為他抗起一切的身影,肖敏繃得如弦緊的情緒赫然崩潰下來。
他傾儘力氣朝那個身影撲過去,抱著他的腿哭得聲嘶厲竭,“阿爹啊,兒子終於見著你啊,你快救救兒子,兒子都快被折磨瘋啦。”
肖稟坤喘著粗氣,他要救肖家全族,就不能認下肖敏,心在滴血,也在瞬間硬如頑石,一腳將肖敏踹開,“你……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冒充我兒肖敏?”然後話又直逼呂中信,“呂大人啊,我兒已經死了,當眾斬首,你到底是對老夫有多恨啊,非得在我兒死後這麼久了還弄出個冒牌貨來陷害老夫,就因為你死了兄長,我肖家就要全族陪葬嗎?”
肖稟坤最後吼的那句話,激得肖敏渾身一激靈。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個死人,再現於世會給肖家帶來什麼樣的滅頂大禍,可是他想活啊,他爹這樣說分明就是不想讓他活,一
邊是自己想活,一邊是能體會阿爹要護全族的良苦用心,肖敏萬分掙紮。
“相爺。”呂中信底氣十足的一喊,“令公子已經在這兒了,在場眾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是不是你兒子誰人看不清楚?下官並非要為兄長報複你肖家,下官做的正是維護大唐律法,若但凡勳貴權臣之家出了惡徒,便都學相爺這般偷梁換柱,那我大唐的律法豈不是擺設一般?還如何叫全天下百姓信服?”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肖稟坤難以招架,他現在惟一能做的便是抵死不認,“陛下,肖敏已死,此子定是呂大人找來隱害老臣的,請陛下明鑒。”
他爹不認他!
肖敏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之所以能忍下來不就是期待有一日阿爹能將他救出生天嗎?難道現在也無望了嗎?一時間肖敏心如死灰,他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眼淚朦朧的看著肖稟坤。
肖美媛心中大痛,從未見過弟弟如此委屈的模樣,她緊緊的攥緊拳頭,眼淚在眼眶裡團團亂轉。
好好的一個除夕宮宴,成了審案現場,在肖稟坤承情之後,無數雙眼睛都往上看去。
皇帝深知自己想徇私,現場和處境已經不被允許了,僅憑肖稟坤三言兩語自己就信了?那在眾人眼中自己這個皇帝跟個傻子有什麼區彆?他們不會需要這種惘顧國法不辯是非的皇帝。
這件事情遠沒他所見這般簡單,肖稟坤要精明有精明,要手段有手段,怎會無故命人到攝政王府去放火?這期間肯
定有什麼是他還沒想到的,但不否認肯定與攝政王妃有關。這個女人的心性和沉穩與肖稟坤有得一拚,並且以現場情況來看,肖稟坤顯然是落於了她的圈套。
皇帝不喜歡這麼聰明的女人,女人還是蠢笨蠢笨的好。
內心打定某個主意,皇帝看向肖敏,“你真是肖敏?”
肖敏不敢不回皇帝的話,可他要怎麼回?承認是肖敏全家都得陪著死,不承認他就得死。一番天人交戰後,肖敏不想死,“是。”
“先前呂大人的說你是被攝政王給擄走的,然後在他出兵前往連雲時將你交給了呂大人,可是這樣?”
肖敏搖搖頭,“小人是被紅袖招的伎女楚環劫走的,不過小人不知道她將小人帶到了哪裡,小人先前一直被關在一間潮濕的暗牢裡,楚環那個賤人每天都來折磨小人。”
“楚環,朕依稀記得有段時間大理寺上報的碟文裡有過這個名字,好像與什麼逃犯有關。這麼說來,這個楚環與攝政王府有關?”
蘇瑜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呂中信不願意皇帝自行跑偏,出聲道:“皇上,楚環哪裡是什麼逃犯,這不過是肖敏失蹤後,相爺知道此事與楚環有關,刻意誤導大理寺,想借大理寺之手將楚環找出來,找到楚環便能找到肖敏的下落。”
呂大人這番解釋合情合理,由不得眾人不信服。
“呂愛卿,人是王爺交給你的,肖敏又說他曾遭到楚環的非人折磨,如此一來,楚環的下落你一直知情?”
“是。”呂中信不
卑不亢。
“如此一來,楚環便是王爺的人了?”皇帝下了這個結論,然後有意無意朝蘇瑜望過去,他的意思很明顯,王爺與一個伎女有染,蘇瑜身為王妃,他想看看她得知此事的震驚和狼狽。
所有人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或多或少的視線都已經在蘇瑜身上來來回回的走動了。
可惜他們什麼都沒看到,攝政王妃的表情隻有一派鎮定,仿佛與紅袖招的伎女有染的不是王爺,而是彆人,她完全沒有將自己視作當事人的自覺。
皇帝有絲挫敗感,這個女人當真無懈可擊嗎?
“皇上,微臣日前接到一張狀紙,狀告相爺在十年前汙陷當時的安榮候謝長信與前朝叛族勾結,導致安榮候府全族流放的流放,處死的處死。狀紙中陳情諸多曲折冤情,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崔大人適時開口,立即又引起一片嘩然。
提到這樁案子,朝中不乏知情者,思憶起謝候爺,無不唏噓惋惜。當年謝候爺私通前朝叛族一案轟動朝野上下,最後是相爺找出力證將這件案子做死。多年後有人為當年的鐵案叫冤,莫不是這其中真有隱情?
肖稟坤震驚之件陳年舊案翻出來指控他,他摒住呼吸,質問出聲,“崔大人,當年謝長信與前朝餘孽互私書信,證明確鑿,陛下洪恩浩蕩,才並未趕儘殺絕,你身為京兆尹,本該明辨是非,少拿這種荒譔之事前來叨擾陛下才是,如今你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