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幾人忙著擺放碗筷溫酒泡茶,等著招呼客人時蔣發想起了什麼,對陳汝信道,你去那邊院子裡知會一聲,讓他們謹慎些,莫惹事生非漏了身份。
陳汝信應了轉身便出了屋,目光瞥了對麵廂房一眼,見裡頭已亮了燭火這才意識到天色已暗,抬頭望了望天,快步朝不遠處的偏院走去。
這偏院是客棧的通鋪客房,來往商旅的夥計,馬夫,或者走單幫的大多住在這兒,就是那種十幾個幾十個人一個屋子,熱鬨且混雜。
蔣發一行自南北上便是打著商隊的幌子,自是有車有馬也有夥計,隻不過這些夥計可不是普通人,多是龍門客棧網羅的江湖人,雖為衙門辦事但並非意義上東廠的人,甚至有些人並不知他們身後是東廠這個靠山。
陳汝信剛出門沒多會,門外便傳來腳步聲,隨即魚二叩門:“蔣師叔,小侄來叨擾了”。
蔣發親自去開了門,往其身後看了一眼略顯意外:“你不是還有同行友人麼,不過來一起坐坐?”
“哦,小侄那幾個友人一路風塵太過疲憊,還有一個染了風寒,小侄剛給他們弄了些飯菜草草吃了,便睡去了,待明日再讓他們過來拜見師叔”魚二進屋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房內,見喬三秀和陳所樂二人在房內,又趕忙一一施禮:“這兩位眼生還請師叔引見”。
蔣發此時心中略有所疑,按照江湖規矩,遇到熟人引見相識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何況自個還是個前輩且是個有名氣的前輩,那些和魚二同行的人理應很積極很主動的來拜見結識才對,也因此他剛才讓陳所樂準備了許多酒菜。
意外的是,人家根本來魚二也沒引見。
可聽過魚二說了緣由,又在情理之中,但又想著即便疲憊,聞有前輩在此過來先打個招呼也費不了多少事啊,不來,反之太過失禮了。
若是江湖人不太可能做這種失禮之事,不過也有可能魚二還沒給他們說在這遇到故人的事吧,又或者對方不是江湖人,心裡正疑惑時,聽魚二要他引見喬三秀,便收回心思,趕緊與其介紹。
“原來是喬師叔和陳家溝的兄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得以幸會榮幸至極啊”魚二一臉敬佩抱拳躬身施禮。
當然這種江湖捧人的客氣話喬三秀不會當真,這個時候若說蔣發和陳王廷在江湖上是有幾分薄名的,而他這會兒根本其名不揚,曆史上他真正名震江湖的時候是因為他的徒孫宋彥超字邁倫)以三皇炮錘拳名震京城,他這個祖師爺才得以揚名,而這個時候已是清嘉慶年間了,他早噶了!
至於他在世期間的事跡,史料一筆帶過,隻寫了他這門拳術的傳承罷了,但這並不代表他沒什麼值得可炫耀的經曆,隻是那個亂世,誰又會去記載一個武夫的名字呢,除非像王征南一樣有個當世的大v朋友替你吆喝,不然你看與王征南名的石敬岩也就是吳殳的師傅,後世知道的人就寥寥無幾。
正是應了那句,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無數英雄。
當然,這也不能說明喬三秀在曆史上又或真的有什麼不一般的成就或者事跡,畢竟他是莊家把式,以農為主,傳藝授徒為輔,沒當過兵也沒當過賊,也不是純粹的江湖人,注定不太會有多麼絢爛事跡。
但,現在顯然不一樣了!
他雖非揚名江湖,但武技得到了實戰磨煉和提高,之所以還沒揚名天下則是因為身份特殊原因,有意隱藏罷了。
“魚小哥英姿勃發,氣質不凡,當時名門之後,敢問師門是?”喬三秀順水推舟也恭維了一番,說著看向蔣發。
他早先雖知蔣發在這遇到故人,卻沒追問詳情,蔣發也沒細說,此番順口便打聽起來,蔣發隨口道:“鎮江府的漁陽老人你可聽聞,魚小子就是他的首徒”。
“啊,果真是名門之後!”喬三秀驚訝出聲,這讓魚二有些意外:“喬師叔莫非與吾師相識?”
喬三秀苦笑搖頭:“尚無緣結識,然早心生仰慕,實不相瞞喬某人偏安一處對江湖高人知之甚少,偶然從吳殳處得知尊師之名,其言尊師劍術通神,天下無人能敵!”
魚二臉上難掩得意之色,嘴裡卻謙虛的很:“都是江湖人捧場,俺師傅可不敢當天下第一之名,那吳師叔也太抬舉了!”
蔣發的臉色則有些怪異,似笑非笑道:“原來你也識的吳殳,他與你師亦有交情啊!”魚二點點頭:“吳師叔與俺師傅認識的比蔣師叔還早呢,咦,你們……”魚二看了看蔣發又看了看喬三秀:“也識的吳師叔?”
蔣發笑了:“這江湖上但凡有點名號的,能有你吳師叔不識的麼!”
“也是”魚二也笑了:“吳師叔交由廣泛,不管是江湖豪傑還是文人墨客,四海之內皆兄弟!”
這話真沒錯,吳殳本為當世奇人遊戲江湖,所遇江湖人但凡有些本事的他都結交,若聞哪裡有高人也會慕名拜訪,而且彆以為他隻結交會武藝的江湖人,便是文人墨客他也輕鬆拿捏,彆忘了他也有個文人身份,隻不過彆人寫詩詞歌賦寫小數,他寫武功秘籍!
很多人會疑惑,文人鄙武,豈會和武夫相交?
那隻能說他這波武夫趕上了好時候。
明末是天災人禍,兵荒馬亂的時候,也正是武夫有用武之地的時候,所以在明末清初之際,南北文人中也曾出現一股研討兵學和崇尚武藝的風氣,這與當時戰亂頻發,國勢為重的背景有關,也和當時興起的反理學思潮有關。
比如北方有山西傅青主傅眉父子結交武僧和演練武藝,河北有王餘佑,顏元,李恭,王源對兵學和武藝的精研和傳播,終成為“顏李學派”的主要特點,在南方,茅坤的孫子茅元儀喜好兵學,著兵書《武備誌》
當代大文豪偽君子渣男錢謙益,程孟陽也結交許多地位低下的武林人,當世巨匠黃宗羲,黃百家父子和王征南結交,以及等等等……
所以這個時代文人和武人結交令人意外,又那麼的習以為常!
至於這魚二的師門漁陽老人,則是吳殳所拜訪的一個隱世的劍術高手,這個漁陽老人姓名不可考,出自吳殳所著《手臂錄》分卷《無隱錄》說漁陽老人教他劍術還對他說:“此技世已久絕,君得之慎勿輕傳與人”然後吳殳:“餘恐此技終致不傳,又顧念老人之語,故不著說,而作訣焉”
翻譯過來就是老頭說我這劍法已經失傳很久了,你學會以後要慎重考慮不要輕易外傳,吳殳怕這劍法失傳,但又顧慮老頭的忠告,所以不作專門劍術學說,隻錄口訣你們自己研究去吧。
是不是挺裝逼的。
然後把這老頭的劍術說的神乎其神,屬於神仙流了。
當然了,這個時候吳殳還沒有著這些武功秘籍呢,但卻以江湖見聞講給喬三秀等人聽過,除了這漁陽老人外,還有朱熊占,倪覲樓,翁惠生,項元池等武技高人,當然這些人後來都會出現在他的手臂錄裡,
但有意思的事,這些宗師人物,隻出現在他的這些著作裡,彆處不可聞。
所以後世研究《手臂錄》專家們都很納悶,這些武技宗師級的人物到底是吳殳杜撰出來的呢,還是被曆史淹沒了。
都有可能,畢竟吳殳這個異人不能以常人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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