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白天我把那塊墊布放在了那塊石頭上,又把饅頭放在了那塊墊布上當“貢品”,那黑蟲便經過那塊墊布爬到了饅頭上吃了饅頭,那墊布就相當於放貢品用的東西。我剛才撕了的這塊墊布,跟白天我用來“放貢品”的那塊墊布是一樣的,那……我就這麼把這塊墊布給撕了,是不是好像不大尊重“誰”啊?
他立即站了起來,把雙手在胸前合攏,默念了一些話,大意是他撕墊布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並沒有冒犯誰的意思。
念完後,他依然覺得不安,但已經撕了的墊布也沒法複原了,他隻好帶著忐忑蜷縮著側臥在了地上,用那墊布覆在了自己鼻子上,防止小蟲進鼻孔。
儘管已經與恐懼在一起了那麼久,他依然無法接受與那樣的恐懼相處。臥在地上的他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想趕緊入睡,然而越是著急入睡越是睡不著。
外麵鬼哭般的風聲就像時不時提醒他不要睡著一樣,增加了他入睡的困難。
雖然睡不著,他又是真困,這種感覺令他大受折磨,他想:族長果然懲罰我了!這懲罰對我來說太嚴重了!如果我就這樣睡在這個地方,不知道族長明天打開暮夕閣門的時候看到的會不會是一具屍體,不知道我會不會今日就死在這地方。
從前一天起,鐵萬刀在這附近時,手下總是希望歌聲趕緊出現,在鐵萬刀離開的時間裡,手下往往也希望歌聲再次出現,儘管他知道那一定會嚇壞他,但起碼歌聲又出現了也好讓他看到些不被鐵萬刀怪罪的希望。然而此刻,躺在地上的他無論如何都不希望歌聲突然出現,甚至擔心歌聲突然響起來。
他想:在我睡覺的時候,歌聲可千萬不要響起來!否則……否則……大概就算明天族長來的時候歌聲正好再次想起,估計我也聽不到了——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大概夜間歌聲出現之時,我也離生命的儘頭不遠了吧。
想到這裡,小時候曾經聽說過的那些跟鬼有關的事一股腦地浮現他的腦海中,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被吞噬,他感到自己也許很快就無法繼續呼吸了。
被恐懼籠罩著的他蜷縮著睡在地上,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出。
他認為自己不動也許就不會招惹到身外的鬼,然而鬼一直在他心裡,活躍在他心裡。他總是惦記著鬼,仿佛就算他被嚇死了,成了一具僵屍,鬼都能依然活著一樣。
臥著臥著,他漸漸聽不到外麵的鬼哭般的風聲了,困倦終於衝破了一切。他睡著了,然而那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次日上午,暮夕閣上方的歌聲再次響了起來。
儘管他當時尚未睡醒,儘管他雙耳都塞著布,但那聲音還是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剛剛睜眼,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懷疑自己還在夢裡,然而那聲音的淒涼很快就把他從半夢半醒中扯到了現實世界中,令他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