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方言裡有個形容冷的詞,叫做“嘎嘎冷”。
周一一大早,羅一和吳筱離開溫暖的房間,走出樓洞,刺骨的寒風立馬吹散了身上從家裡帶出來的熱氣。
乾冷的空氣吸入肺中,鼻粘膜凍的發緊,呼氣時鼻涕不受控製的就冒了出來。
吳筱戴著口罩,有一層緩衝,鼻粘膜受到的刺激不像羅一那麼大。
不過呼出的氣,會隨著口罩和鼻翼兩端的縫隙往上竄。熱氣遇冷變成白色的哈氣,大部分隨風散開,小一部分凝結在口罩上,帽子上,和吳筱又長又彎的睫毛上。
幾次呼吸之後,哈氣在睫毛上形成一點點細密的小水珠。
眨眼的功夫,上下眼瞼的睫毛被小水珠凍在一起,睜眼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兩層睫毛分開時的阻力。
等羅一和吳筱出小區往學校方向走了一段,倆人帽子邊緣已經被哈氣掛上了一層水汽。轉個彎的功夫,水汽就逐漸凍成了白霜。
吳筱從裡到外足足穿了五層,本來挺瘦溜的身型硬是腫了好幾圈。鞋底本來就厚,裡麵還墊著兩副挺厚的毛氈墊,走起路來絆絆卡卡笨的跟個企鵝似的,偏偏玩心還挺重。
每每遇到有冰的地方就小碎步緊著倒騰,出溜一下能滑出挺遠。
雖然滑得挺好,但刹車總是出問題。要麼滑到冰麵儘頭停不住絆一下,要麼速度不夠停在冰上不敢邁步。
不過問題不大,絆住的時候有人扶,不敢邁步的時候有人拽,一路上總是有驚無險,讓吳筱膽子越來越大。
終於,一次滑行間後腳被嵌在冰麵上的石塊絆了一下,前腳毫無阻滯的繼續向前,兩隻腳間的距離瞬間拉大。隨著一聲驚呼,來了個大劈叉。
羅一拉了一把沒拽拉住,腳底下再一滑,倆人一個手拄地摔了個大馬趴,一個撇著腿坐了個屁墩……
身上穿的厚,還帶著棉手套,摔了一跤也沒啥事兒。羅一立馬爬起來,拔蘿卜似的把吳筱從地上拽起來。
“啊~嗚嗚嗚嗚……”吳筱右腿抻了一下,被拽起來後乾打雷不下雨的杵那嗚嗚。
“沒事兒吧?哪疼呀?”羅一緊張得夠嗆。
“腿~~疼~~”吳筱哭唧唧的把右腿往前邁了一點。
“具體哪疼,敢動不?”羅一扶著吳筱慢慢走了兩步。
稍稍活動了一下,抻到的韌帶已經沒那麼疼了,但吳筱還是癟著嘴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想了一下,戴著口罩呢,癟嘴某人看不見。於是努力擠了擠眼睛,硬擠出了兩滴被寒風衝出來的金豆子。
“走,去醫院。”羅一扶著媳婦,眼睛在馬路上左右看。見身後遠處有輛出租車正駛過來,趕緊抬手。
“不去醫院。”吳筱壓下羅一舉起的胳膊。
“那怎麼辦呀?回家讓老佛爺檢查一下?”羅一問。
“不!”吳筱還是不乾,可憐巴巴的伸出胳膊:“背!”
“好,背~”羅一哭笑不得,脫下書包倒背在胸前,轉過身彎腰屈膝。
吳筱笑了,站那蓄了蓄力,用力跳起來,大狗熊似的撲在羅一背上。
“呦嗬~”羅一被壓得趔趄了一下,攬著媳婦的兩條腿穩住身形,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往學校走。
吳筱很瘦,連八十斤都不到。不過身上的衣服連著鞋能有十好幾斤,再加上不算輕的書包,加一起沒有一百斤也差不多。
隻走出一個路口,羅一就有點上喘。不過也挺好,血液流速加快,手腳熱乎乎的,全身都在冒熱氣。
“我自己走吧。”吳筱聽到羅一呼吸很重,就知道他累了,顧湧著想下地。
“不用,鍛煉身體。”羅一胳膊用力,把媳婦往上掂了掂,緩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剛走過路口,就聽到一個女聲:“羅一。”
出聲的是街邊一扶著自行車的女人,穿著一件醬紅色和灰白色相間的暗色棉大衣。臉被套帽和圍脖捂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估計在外麵待了挺長時間,睫毛上都掛了白霜。
羅一打量了兩秒,壓根沒看出來是誰。直到女人拉下了擋著口鼻的圍脖……居然是李曉華。
不怪羅一認不出來,李曉華穿的十分臃腫,身段上壓根看不出來是個年輕姑娘。
身上的棉衣和腿上的褲子款式都非常老氣,還推著輛挺舊的二八大杠,任誰瞅見都以為是個中年婦女呢。
“咋啦?自行車壞了?”羅一掃了眼二八大杠,見前後輪都有氣,鏈子沒掉,車把也沒歪,不像是壞了的模樣。
“沒,沒壞。”李曉華一手扶車把一手扶車坐,熟練的踩下撐子把自行車架穩。
腳步有點僵硬走到羅一麵前,直接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謝謝你。”
“這話兒怎麼說的。”羅一把吳筱放下,納悶的問:“謝我什麼呀?”
“我都知道了。我媽的手術費是你出的錢。謝謝你。”李曉華說著話再次深鞠一躬。
之前李曉華母親出了車禍,肋骨、手腕和大腿股骨多處骨折、骨裂。連手術帶住院,保守的估計需要五千左右的治療費用。而李曉華家現在隻有一千來塊錢。
班裡組織捐款,加上羅一給的二百湊了一千零幾十。羅一等於麗娜打聽清楚需要的費用後,又補了三千塊錢。還特意又叮囑了一遍不要宣揚,對外隻說是班裡同學一起捐的。
“嗨~”羅一被李曉華鄭重的模樣搞得不好意思,含糊道:“錢是大夥兒一起湊得,又不是我一個人……”
“我都知道了,大頭兒是你掏的。”李曉華打斷了羅一的話,從兜裡掏出一遝錢雙手遞給羅一:“班裡其它同學的錢我已經還了。你的…我暫時先還一千二。剩下的兩千……我,我以後一定還給你的。”
羅一接過李曉華手裡的錢,擔心的問:“你不會賣家當湊得錢吧?”
“不是。”李曉華趕緊解釋:“有人打發一個小孩兒往護士站送了五千塊錢,點名是給我媽的。”
“肇事司機?”
“有可能是。”李曉華也不是很保準。
“沒問問那個小孩兒,什麼人讓他送的錢?”
“……”李曉華搖頭。
“那個小孩家住哪,叫什麼知道嗎?”
“護士問了,說是紅房小學的。”
“告訴警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