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低下頭,隻見一位五歲的女孩真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月月。”三娘的臉上露出笑容,從食盒中拿出薑湯蹲了下來,伸手用勺子舀起,喂到嘴邊。
薑湯其實並不好喝,味道有些辛辣,但名叫月月的女孩,還是皺著眉頭,一口喝了下去。
“娘,月月乖乖把它喝完,今晚你留下來好不好,月月一個人怕。”她拉著三娘的手,帶著幾分哀求似的言道。
女孩叫張月。
是張厚仁的親生女兒,也是張泉親妹妹。
大抵是受了驚嚇,不知為何自從見了三娘就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母親。
她這樣說著眼眶有些泛紅,烏溜溜的眼珠中,晶瑩的事物彌漫。
“月月,三娘姐姐晚上有事,你不要纏著她,晚上有哥哥姐姐陪你……”一旁的張興宗試圖幫著三娘解圍。
畢竟這些日子他已經多有勞煩,著實不好再拖累對方。
可五歲的孩子哪裡懂這些,聽聞這話“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淚珠順著兩頰不斷滴落,臉頰也漲得通紅。
“我不要娘走,我不要娘走。”
“我會乖乖聽話的,娘讓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娘你留下來好不好……”孩子的聲音稚嫩,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挽留著三娘。
三娘的眼眶一時間也有些泛紅,她伸手摸了摸張月的腦袋,低聲道“好好好,你乖乖聽話,我今晚上留下來陪你們。”
周圍的孩子聞言也頓時開心起來,紛紛抱著那那以下咽的薑湯,皺著眉頭咕嚕咕嚕的幾口喝了下去。
……
“又麻煩了姑娘了。”
張興宗看著這幅場景有些無奈,又帶著幾分歉意言道。
三娘搖了搖頭,道“雨這麼大,我回去也不方便,就當避雨了。”
張興宗當然知道這是對方在寬慰自己,他又言道“過些日子就好了,我
家妻子昨日已經答應把這些孩子接回去了。”
“她這個人啊,心地其實很好,就是對當年主家對我們做的一些心存芥蒂,那日來看過孩子們,心腸也就軟了下來……”
“不過我們那小院,太擁擠了些,這些日子她正在城中尋找合適的院子,這些年我們攢下一些錢,足夠買個大一些的。她說啊,孩子們受了驚嚇,到了新家的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才能洗舊迎新。”
三娘聞言,臉上也露出喜色,畢竟她不可能一直呆在宛城,事實上若不是張泉之事,她現在已經離開了這裡,回到了蒼鷹寨。聽聞孩子們有了歸屬,她的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不少。
“張先生和張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孩子們能跟著你我很放心,昭昭那邊我幫著說過了,到時候,張先生要變賣的產業,楚家那邊會開出高價的。”三娘又言道。
除了那幾個婦人外,張興宗是活著的幾位旁係中,與主家關係最近,按理來說,他是可以分到足夠多家產,但為了能讓這些孩子跟著自己,張興宗讓出了諸多遺產份額,隻要了幾座小院以及一座位於鬨市旁的藥鋪。
前者他可以變賣一部分作為孩子們撫養的費用,剩下一部分就留著,等孩子們長大了,一人分到一處,在之前也可租賃出去,作為日常開銷的用度,至於藥鋪倒是有些私心,想要日後將自己店鋪搬到那處,生意好上一些,也就可以多賺些錢,可以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
“謝過三娘姑娘,你著實幫了我們很多。”張興宗由衷謝道。
三娘卻趕忙道“這我也隻是舉手之勞,要謝還是得謝昭昭與褚公子他們心善,聽聞這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張興宗低聲感歎道。
張家與楚家在宛城鬥了大半輩子,楚家得勢後是有所欺淩,但在褚青霄的幫助下,很快便收斂了下來,張家出事後,也是褚青霄幫著讓楚家不可借勢欺人,各種產業也都等著張家事情處理妥當後,再來商議變賣價格。
不能說楚家對張家多好,但至少,是公道的。
能在張家如此窘迫時,維係這份公道,在這世道下,已是難得。
他這樣感歎著。
“算不上是好人。”三娘笑了笑,抬頭看了看窗外的雨,喃喃道。
“隻是曾經淋過雨,淋雨時想著要是那時候若是能有人替我撐把傘,大抵再大的雨,都能走出去。”
“可惜終究沒等到。”
“不過現在見人淋雨,還是心中不忍,沒有為這些孩子一直撐傘的本事,就陪著走上一段算一段罷了。”
張興宗聞言心頭感慨,正要說些什麼。
哐當!
正屋的房門卻忽然被屋外驟起狂風所吹開,風雨灌入,屋中的燭火搖曳,一陣明暗不定。
屋裡的孩子被這場麵嚇了一跳,頓時發出一陣尖叫,有些年幼的甚至一下就哭了出來。
三娘見狀趕忙抱住孩子們,小聲安慰著。
“彆怕,彆怕,叔叔這就去把門修好!”張興宗也趕忙言道,提起一旁三娘帶來的油紙傘,快步走到了房門前,一手抓著木門,一手用傘擋著屋外湧入的風雨,想要將房門合上。
但風大得嚇人,張興宗使出了渾身氣力,也將之無法拉起,反倒是自己的身子被吹得有些站立不穩。
他有些心急,用傘抵著風雨,走出門外,想要換個位置發力,把房門合上。
可剛剛走出,卻見不遠處的雨簾下,站著一道身影,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你是?”他詫異的看向對方,正要說些什麼。
轟!
穹頂之上忽然一道驚雷劃過。
天地在一瞬間被照得恍若白晝,而借著那一刹那的光明,張興宗也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咚。
他的臉色驟然煞白,伴隨著一聲輕響。
那把三娘帶來的油紙傘,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