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酒過三巡,賓主儘歡。
抱著這樣的念頭,伏正良的心頭稍安,然後怒目看向白青渠言道“胡言亂語1
整個天懸山除了參與煉製的那些人以外,算上掌教,知道的人決計不會超過五指之數。
已經被架在台上的伏正良卻不得不配合他演完這處不知意欲何為的戲。
這丹藥的存在可以說是天懸山最重要的秘密。
眼前這對老人大抵是不滿意賠償的金額,故而選在這個時候鬨騰。
一定是他的兒子偷盜丹藥,而非伏玄策刻意誘騙……
瞥見此景的白青渠知道自己的妻子正在死去,可怕的怪物正在從她的身體滋生。
白青渠見狀,趕忙蹲下身子,低頭看向自己的妻子。
“伏長老醫術通神,他煉製的丹藥哪一顆不是價值連城,還需要找人試藥?真有這樣的機會,彆說是試藥,就是讓我倒貼錢,我也求之不得1
伏正良見狀也知攔不住對方,隻能趕忙跟上,其餘的諸位官員自然也都紛紛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同走了出來。
伏正良不得不壓下心頭的火氣,在這場宴會上,拉下了老臉,對著一個無論年紀、地位亦或者修為都遠不如自己的後生,一陣阿諛奉承,溜須拍馬。
“這白駝峰的峰主伏正良,心狠手辣……”
他本想著讓門下的弟子出去,把那不管為什麼來鬨事的家夥趕走,可哪知本來醉眼朦朧的鐘元在那時卻忽然像是酒醒了一般,一隻手摁住了伏正良的手。
“我還以為當真是受了冤屈之人,現在看來不過是江湖騙子……”
“引誘我們夫婦為他試藥,說是隻是尋常丹藥,最多身體不適,可誰知吃了這丹藥後,我們夫婦頭痛欲裂,幾次暈厥……”
“我……”白青渠聞言,自然要出言反駁。
他確實很憤怒。
試藥的外門弟子,在拿到銀錢後,也都會簽署類似的契約,以防屆時鬨事,這事哪怕放在大夏朝廷的律法之中也是合乎律法的。
隻是因為伏玄策是白駝峰的太上長老,是成名已經的醫道大能。
他是號稱百年來,南北二朝最高明的藥師。
那一瞬間,白青渠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那個他兒子死於非命的夜晚。
白青渠心底那最後一絲對周圍人的不忍在那時散去。
這條路,是他們自己選的。
但白青渠確實麵色如常,在那時繼續淒聲言道“我與我家妻子早已尋過白駝峰上讓我們試藥之人,可對方欺我夫妻二人年邁,根本不理會我們夫妻二人,訴苦無門,故而鬥膽前來叨擾諸位大人,為我們伸冤1
他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孩子!
他們根本不在意真相……
“也是愚蠢,竟然騙到了伏長老的頭上。”
他總覺得今日從見到這位武王府的千夫長開始,對方的種種行徑都隱約透露著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你有何冤屈,隻管言說,我伏正良以我的身家性命擔保,隻要所言屬實,就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
……
監天司也不知為何,處處維護褚青霄,最後被寄予厚望的範元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準備的殺招出了紕漏,讓褚青霄做實了自己的身份。
“不僅如此,還有數十位外門弟子被其騙上白駝峰試藥,從此了無音訊,恐以遭受不測,望諸位大人明察1
伏正良聞言皺起了眉頭,他能想到近來有新丹藥煉製的白駝峰長老就隻有這幾人而已……
“難道你覺得伏峰主會因為你狀告的是他峰上的人,就有意包庇嗎?”
天懸山這些年漸漸勢大,在各處的勢力都不斷滋長,門下的弟子們大抵也因此飛揚跋扈了起來,給伏正良惹了不少麻煩。
“都不是……”而麵對伏正良的詢問,白青渠卻搖了搖頭,這樣說道。
在來到這酒樓門前之前,他也曾暗暗擔心,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選在今日鬨事,畢竟今日午晌,他才經曆過薛三娘之事,心頭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伏正良緊趕慢趕,終於算是與鐘元一道來到了金玉堂店門前。
可他一時間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婦人臉色慘白,嘴裡不斷喘著粗氣,一旁的老人則一臉悲戚,嘴裡不斷說著。
可讓伏正良沒想到的是。
隻有找出那罪魁禍首,方才能平息事端,免得鬨下去繼續丟人。
“他們已經吃下了我煉製的丹藥,神性已經開始擴散,再不過百息時間,他們就會荒蕪化。”
伏正良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一定是賈煉手下的弟子貪圖錢財,將本該殺了的薛三娘賣給了那些倒賣人口之人,這才讓對方有機會活著回到了天懸城。
白青渠說得是聲淚俱下,話音一落,又跪下身子不斷以頭撞地,每一下都用力極大,不過眨眼間,他的額頭上便已經是鮮血淋漓,可他卻似乎並無察覺,依然不住的磕頭。
白青渠卻不覺自己所言有何不妥,在那時目光決然,看向身前眾位目光錯愕的司府官員,繼續說道“我說,我與賤內,要狀告的事白駝峰台上長老伏玄策1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伏正良手下的弟子見狀,伸手便攔住了老人。
以往為了神峰上的和氣,加上礙於天懸山的威名,大多數苦主都不敢過多發聲,伏正良對於這些事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如果是假的,我同樣不會放過一個汙蔑神峰之人1
可現在接連東窗事發,而且都鬨到了朝廷的大人物麵前,這讓伏正良意識到得好好管教管教門下弟子,免得哪天真的捅出了天大的簍子……
老人見無法靠近,趕忙看向鐘元道“這位大人!你可一定要為草民做主!1
可眼前這對看上並不起眼的老夫妻,卻一語道破了此事,甚至還提及他們將一些外門弟子騙上神峰的事情……
想著這些,心頭窩火的伏正良本想回到白駝峰將賈煉以及他門下那些不爭氣的弟子找出來挨個好生懲戒一遍,可卻又忽然收到了掌教的指示,讓他著通過今日的晚宴,好好探一探那位千夫長的口風,弄清楚為何武王府會對天懸山的態度忽然轉變。
他煉製的丹藥,一度被炒入天價,流落在民間的丹藥一經現世,甚至會引來諸多血案。
要知道哪怕是神曌境的大能,未有進入文宮武廟,得祖神認可,到百歲的年紀,也會有天人五衰之相,更彆提一位八境修士。
“伏長老是大夏天下,第一藥師。”
……
“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誰讓你試的藥!這裡是天懸山,隻要事情是真的,我定不饒他。”伏正良看向白青渠再次言道。
雖然隻是白駝峰的太上長老,可幾任天懸山的掌教,對其亦都是畢恭畢敬。
伏正良看著眼前這滿臉笑容的粗獷男子,心頭的不安更甚。
白駝峰以丹藥之道著稱,門下許多長老都喜歡煉製各種丹藥,而這些丹藥想要徹底證實其效果,自然需要有人試藥。
加上今日在那七堂會審上,薛三娘指責賈煉之事已經在天懸城中傳開,周圍眾人頓時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褚公子,我覺得你應該尊重他們的選擇……”
“伏峰主見外了1但鐘元卻一把抓住了伏正良的手,眯著眼睛盯著他“你們青雀峰的趙峰主與我武王府的殿下,那可是情投意合,天懸山與武王府怎麼說也算是秦晉之好!自家人的事情哪有麻不麻煩的!?”
“這點小事哪敢勞煩鐘將軍,我讓門下弟子前去驅趕了便是。”
“是啊!這兩個老家夥,一把年紀,卻作這般不知羞的事情,還真當我們和他一樣愚笨,會相信他們這樣拙劣的謊話?”
從他記事起,到現在這整整六十二年的時間,這應當是最讓他窩火的一天。
可今天在七堂會審上,鐘元那詭異的態度,他記憶猶新,自然不願讓對方參與,趕忙道“鐘將軍日理萬機,好不容易來我天懸山,自然得好生款待。”
伏正良很生氣。
“咳咳1而這時一直跪在地上的老婦人卻嘴裡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兩道殷紅的鮮血更是從她嘴裡噴出,落在她身前的地麵上。
眾人的非議湧入了白青渠的耳畔,他的身子一顫,轉頭看向周圍的眾人,看著他們目光的鄙夷,聽著他們嘴裡私語。
這也就罷了,還竄出一個叫薛三娘的家夥,說什麼家中被白駝峰的人陷害,弄得如今整個天懸城都在傳這件事。
褚青霄陷入了猶豫,他看向窗外,那裡金玉堂中的大人物們,已經來到了門口。
如果放在之前,他大抵會覺得悲傷,覺得不忍。
隻覺一身輕鬆。
但見此刻店門口跪著的夫妻二人皆昏庸老邁,懸著的心在這時放下了大半。
“你現在出去,不僅救不了他們,還會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此事如此隱秘,斷不可能被眼前之人知曉,大抵是這些江湖騙子,根本不知伏玄策這三個字的份量,隻想以此威嚇自己,騙取銀錢罷了。
“白駝峰峰主伏正良私煉魔丹,殘害門下弟子1
這讓伏正良心頭一震,一時間摸不清對方到底是誤打誤撞還是真的知道些什麼……
念及此處,伏正良繼續道“我白駝峰對外試藥,素來公允,你有什麼不適,大可去尋讓你試藥的長老,他定會依照契約上的條款賠付你銀錢1
“伏峰主大義1此言一落,白青渠還未說出半句話來,一旁的鐘元卻是大喝一聲,甚是捧場的應和道。
弄得白駝峰顏麵掃地。
他伸出了手,輕輕的為自己的妻子擦乾了嘴角溢出的鮮血。
微笑著,用溫柔的聲音輕聲道“阿沉,再忍一忍……”
“很快我們就能為子安報仇……”
“很快我們一家人就能團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