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他朝前邁出一步,正要說些什麼。
那時的他,曾今信誓旦旦的與她說過,他要保護她一輩子……
看著他如自己當年一般鬥誌昂揚的說自己要成為天懸山的弟子,要作天下第一的劍客。
白青渠聽著他的怒罵,心底並無波瀾。
許沉。
他善名遠播,救人都來不及,豈會害人?
他的醫術高明,煉製的丹藥外界千金難求,又怎會致使人暴斃?
這不過是一對夫妻想借著暴斃的兒子,恐嚇白駝峰,討要錢財罷了。夫妻二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不僅沒有給兒子討回公道,反倒讓他背上了罵名。
他抬起的腳懸在半空,遲遲未有落下。
但,那時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丈夫的心意。
那天是年關。
他的兒子恰好就被選中。
他們意識到不對,想要求伏玄策施救,卻發現自己一行人已經被嚴密監管了起來,白駝峰對他們不聞不問,隻是把他們關在一處閣樓中,每日有人上門抽取他們的血液帶走,不知道作為何用……
可當她一笑,時間仿佛又回到了數十年前,他們相遇的那個午後。
他並不認得他。
他抱著他安慰著他,告訴他有爹在,這天下就沒有任何東西都夠傷害到你。
這幅場景讓周圍的眾人一愣,同時一道道紫褐色的血管不斷從他的脖子處蔓延,漸漸侵占了他的下半臉頰。
而對方許諾的報酬,也幾位豐厚。
他所煉製的丹藥,在外界可謂時千金難求。
不過因為恰好被安排此事的弟子家中除了急事,於是便讓他頂替。
而也就在這時,一直手卻忽然深處,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他的體內,幫他壓製住了體內暴動的氣息,讓他渾噩的心神在這一瞬間,有了短暫的清明。
孟先生是個很不錯的人。
念及此處,他也朝著女人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身前站著的眾多大人物們。
知道今天晚上,一位同樣服用過丹藥的同門忽然發生了變異,他的身背後長出一隻腐爛的翅膀,嘴裡伸出觸手,身形拔高數倍,在閣樓中胡亂破壞,巨大的響動引發了騷亂,負責看守他們的弟子疲於應付那變異的弟子,白子安這才尋到機會逃出來……
按理來說,白駝峰是應該嚴懲此事。
看著周圍那些對著他與自己妻子肆意指責的看客們。
二十年的時間就這樣如白駒過隙一般從他指縫中溜走。
對此。
可他們根本不明白,伏玄策那樣的人物,怎麼會有人敢為了他們這樣兩個平頭百姓,去得罪對方嗎?
到最後不過是被人騙光了錢財,變得一貧如洗。
他的模樣變得可怖且詭異,周身也有一道道陰冷的氣息蔓延。
他們隻是一對尋常夫妻,如何能撼動伏玄策這樣的存在。
而此時此刻。
同時,他的妻子,也總會在他想要重新開始時,目光死死的盯著他,質問他是不是忘了他們的兒子。
同時也想儘辦法逃跑,但一直沒有機會。
但他還是會笑著點頭,與他一起憧憬,他成為天下第一後,給自己買多大的院子,吃多好的佳肴。
但卻會留下一些人,作為山門的值守。
很快有人開始死亡。
但這一次不一樣。
他知道,是他體內的丹藥也在開始發作了。
就像多年前,沒有人在乎他的兒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到底會不會做出偷盜之事。
也是那群王都來的官員中的一員。
從他所處之地,到眼前那些官員們的距離不過兩三步之遠,可此刻這短短的距離,於他而言,卻如同一道天塹。
“我可以的……”
這一點,白青渠可以很篤定給出答案。
可哪知這丹藥服下之後,他與幾位同門都開始出現各種異狀。
他從不誆騙他們,對於這個計劃也是如此。
可年關的那天夜裡,白子安卻忽然回來了。
她抬起了頭,那張臉上布滿了紫色的血管,看上去猙獰可怖。
可他的身子卻在這時猛地一顫,臉色陡然蒼白,身形也僵硬在了原地,一道道凸起的血管從他的景象處浮現,然後如毒蛇一般朝著他的臉頰蔓延。
隻要能讓那些害死自己兒子的人付出代價,這樣的痛楚,就算在濃鬱百倍、萬倍,她亦可以甘之如飴。
到最後都得接受自己的平庸。
既如此。
她已經老邁不堪,臉上的皺紋縱橫,早已不複當年模樣。
所以當孟先生找上門來,談及此事時,他的妻子雙眼放光,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答應了下來。
可白子安的狀況越來越差,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們又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在自己麵前。
從自己兒子走後。
可記得又能怎樣?
迎上門去時,卻發現自己的兒子有些不對勁。
但按理來說是輪不到他的。
顯然,在這一點上他做得不是太好。
與大多數人一樣。
他們不敢去找大夫,因為一旦走漏風聲,白駝峰的人就會尋過來,屆時他們的兒子也沒有半點活路。
而他的妻子則會一刻不停的提醒著他,他得記得他們兒子的死。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變賣了家產,想要尋找證據。
所以。
所有人都對伏玄策交口陳讚,說他是仁心大義,以德報怨。
他們說,是白子安潛入了伏玄策的藥方,偷了伏玄策煉製失敗的丹藥,這才有了這般下常
那天夜裡。
夫妻倆慌了神,白青渠第一時間就想要為自己的兒子去找個郎中。
白青渠很滿意。
可他不能在這時倒下,他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需要去完成。
在聽聞伏玄策三個字後,眾人的臉上大都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們的孩子的渾身紫青,露出的手臂與臉上,血管凸起,裡麵已經發紫的血液就像是隨時會爆裂一般,左臉的臉上還長出了一個巨大的膿包,整個人看上去詭異可怖。
每逢這時,天懸山都會給弟子們一個月的假期,讓在宗門修行了一年的弟子們回家團圓。
但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想起自己兒子死前抓著的手,說著他好害怕,好冷的場景。
就像他小時候,每逢打雷時那樣。
她望著他,艱難卻幸福的點了點頭。
在白青渠夫妻的心中。
他忍著劇痛朝前邁出一步,一隻手伸進懷中,想要將某些東西從中掏出。
但這樣美夢隻持續了一年的時間。
那一刻,白青渠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似乎已經值了。
白駝峰以煉丹著稱,伏玄策更是當世神醫。
他連最後的尊嚴都沒有守祝
白青渠知道那不可能。
他們在天懸城這寸土寸金的地界有了一座自己的房子,雖然小,但有可以乘涼的院子,可以給孩子遮風避雨的屋簷。
夫妻二人喜出望外。
可念在白子安已經身死,就既往不咎,甚至還給了白青渠夫妻二人百兩銀子作為安撫。
她那張已經很多年沒有笑容的臉上,竟然在這時,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白青渠勉強聽懂了事情的始末。
白青渠看著眼前的妻子。
但對方卻在這時微笑著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抹隻有他能讀懂的鼓勵,在那時用關切的語調問道“老丈,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想說?”
“儘管說出來……”
“我鐘元,以武王之名起誓……”
“我一定不會辜負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