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跟十四阿哥與訥爾蘇說完話後,清醒了不少,曉得不能直說,否則像是告歪狀似的。
真要惹惱了汗阿瑪,回頭戶部兩位尚書跟四阿哥都要吃瓜落。
還有就是戶部漢尚書剛被人彈劾勒索屬員,自己這個時候提此事,倒像是映射人貪墨,有落井下石之嫌。
九阿哥跟上頭的幾位尚書侍郎都沒有什麼交情,也沒有道理非要捅刀子不可。
那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他才不乾。
他就臨時換了說辭。
“朕看不得?”
康熙聲音有些冷。
九阿哥沒有再耽擱,忙抽出冊子,起身雙手舉了,道:“本就是想要拿給汗阿瑪瞧的,又怕您生氣,兒子就有些不想拿了,也不怪下頭的人,實在是規矩陳舊,都是按照先例來的。”
康熙見他這就著補上了,心裡也好奇,示意梁九功呈上來。
等看清楚內容,康熙沉吟道:“這估價是外頭的幾成?五成?七成?”
這產業價格,對他來說,確實生疏,不是很熟悉。
九阿哥伸出手指,道:“房宅不到兩成,田產三成半……”
康熙沉默。
好一會兒,他才吐了一口氣,道:“你說的先例是什麼?”
九阿哥道:“戶部官賣的先例,就是按照早年八旗司登記的紅契價格折舊後估價。”
康熙並不是不知世事的天子,自然曉得八旗王公勳貴的產業,都是當年進京時就劃定的多。
從八旗入關算起來,已經六十多年。
就是傻子也曉得,六十多年前的價格與現在不一樣。
他瞪了九阿哥一眼,道:“這就是你給朕的報喜?何喜之有?”
九阿哥道:“這發現規矩陳舊,換個規矩,入庫的銀子能多好幾倍,這不就是喜事麼?日後再有王公勳貴敢犯律,對朝廷來說,也不全是壞事。”
“荒唐!豐盈銀庫是這樣豐盈的?抄家是什麼好事不成?”康熙嗬斥道。
九阿哥小聲道:“不是壞事啊,有了進項不說,日後也省一份爵俸,一裡一外,怎麼也賺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在內務府沒折騰夠,還要去折騰朝官?”
九阿哥緊閉了嘴巴,忍著沒有再回嘴。
哪裡是自己折騰?
自己這不是好心麼?
就是見不得旁人占朝廷便宜。
這多出來的銀子也沒有裝自己腰包裡。
自己這是孝順汗阿瑪,才操這個多餘的心。
裝自己腰包……
九阿哥忙認錯,道:“是兒子不對,行事太小氣,要不就算了,您就當兒子沒提此事……”
“隻是真按照這個估價官賣也虧,要不汗阿瑪您直接給個恩典,給兒子們分分……”
“上頭的哥哥們侄兒侄女添了不少,嚼用多了,下頭的小阿哥往後在宮裡還要住不少年,提前賞個鋪子賺幾個零花錢也挺好……”
二十多個產業,自己怎麼也能撈一個吧?
連官買的銀子都省下來。
眼見著九阿哥滿臉期待的樣子,康熙實在是沒眼看:“到時候朕背個奪奴才產業的名聲,就是好的?那是戶部銀庫,不是內庫!”
九阿哥:“……”
好像是有侵吞奴才產業的嫌疑。
八旗規矩分明,身為皇帝,都不能奪王公牛錄。
這為了十幾二十萬兩銀子的東西,落個嫌疑,確實不好。
九阿哥歎了口氣,很是心疼,道:“那就沒有兩全的法子了……”
康熙沒有說話,視線再次落到冊子上。
若是沒有九阿哥今日請見,按照八旗司的估價這些產業官賣,那本該收回十萬兩銀子,就隻能收回兩萬兩,其他八萬兩就讓買家占去了。
買家是誰?
是王公與勳貴。
雖說康熙理政多年,曉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可也受不了奴才吃肉、自己喝湯。
“啪!”
他將冊子摔到九阿哥懷裡。
九阿哥忙接住。
“官賣產業競價之事,仔細寫個條陳呈上來!”康熙冷聲吩咐道。
九阿哥躬身道:“兒子定好好寫……”
等到從乾清宮出來,九阿哥腰身直了直。
心底無私天地寬。
汗阿瑪當曉得自己這個兒子的好了吧?
沒想著自己爭權奪利,想著的都是孝順皇父,這在兒子中也是頭一份……
九阿哥曉得自己的不足,也曉得自己的長處。
做個沒有權力的“愛子”,不會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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