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晉就是前車之鑒。
之前在宮裡的時候,她就是極恭敬太後,蒙語也是入宮之前就學的,也會哄太後開心。
她苦笑道“是我不對,惦記著早點見你,倒是將規矩給錯了,回頭到太後宮時,我會記得請罪……”
舒舒不吭聲了。
難道還是她的錯?
她勾了三福晉來的?
平白被拉下水,讓人心裡不舒坦。
三福晉沒有一如既往的強嘴,可是舒舒還是提了小心。
又是來說貝勒府官司的?
上回出殯前就是說了半宿。
瞧著三福晉這神色,就不像是春風得意的。
舒舒可不想養成這個習慣,自己成了三福晉負情緒的垃圾桶。
兩人沒有這個交情,她也不好勸什麼。
要不然三福晉回到貝勒府有什麼後續,旁人還以為是自己在背後鼓動似的。
舒舒沉默。
三福晉神色怏怏的,也沒有像平日那樣伶俐,而是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冊子,放在幾桉上,推到舒舒麵前。
“這是前陣子做的幾首詩,勞煩妹妹現下幫著看一眼……”
舒舒想要婉拒,可是看到三福晉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自信得意,而是帶了小心與懇求,心下一軟,拿了過來。
是幾首夜下品茗詩。
茶思(一)
纖手端絲茶,心中思緒雜。
留得青山在,不怕無飲茶。
茶思(二)
茶水纏似膠,心兒似火燒。
歡愉在昨宵,相思在何朝?
舒舒覺得自己的強迫症要犯了。
她沉吟了一下,婉轉道“三嫂喜歡寫詩,肯定也是熟讀絕句與律詩的,當曉得除了押韻、還要對仄……”
用詞就不說了,這平仄在哪兒呢?
找了一圈,找不著。
三福晉訕訕道“我看唐詩冊子,並不完全像時人那樣講究平仄……”
舒舒道“可時下評詩的標準是要看對仄的,還要看用詞……對仄挑不出問題,用詞婉轉華麗些,就能蒙人了……”
唐詩平仄問題,後世還有人專門研究過。
有說是古韻音的緣故,還有說其他的。
歸根結底,是詩好可破。
李白那樣的詩仙,誰還要求他寫詩要對了平仄?
至於三福晉現下這個,還是剛學詩的孩童水平。
更像是打油詩。
舒舒家裡的雙胞胎弟弟,就是喜文不喜武,前兩年也學過詩,做出來的都比這個齊整。
三福晉的臉上露出敬佩來,道“可不就是如你說的,隻要對仄挑不出毛病,再將能替代的都用旁的替了,換兩個好詞兒,討了我們爺歡心,就能冒充才女了!”
舒舒不用細想,也曉得這說是那位田格格。
三貝勒府的日子還挺好玩,妻妾爭風居然是爭在做詩上頭。
隻是,三福晉這不是揚短避長麼?
舒舒不樂意插手三福晉的事情,可是也不樂意田格格壓在三福晉頭上。
這京城裡哪裡有秘密呢?
要是在三貝勒府弄成這樣局麵,旁人就要質疑董鄂家的教養了。
站著嫡福晉名分,兒子也生了兩個,還管教不好格格妾室,簡直是叫人看大笑話。
舒舒想了想,就道“這詩歌點評,不是三貝勒說好就好,照我看有人既是要做才女,三嫂就成全她,是好是歹的,讓外人評說去!您就彆想著跟著比了,輸贏都沒有意思,反而失了身份……”
三福晉聽了,眼睛一亮,恢複了平時的伶俐勁兒“妹妹這個主意好,我直接給她出書去,到時候就讓大家好好看看,她是什麼成色!被我們爺一個人誇算什麼,總要人人誇才好,她樂意當才女,我就捧她做才女!”
現下人對才女既是追捧,又是輕蔑,還要求高潔。
即便出身尊貴如芯仙,沒有人說到她麵前去,可是背後的議論聲也沒有少過。
芯仙,是京城最出名的女詩人,是元後堂妹,索額圖之女,大學士尹桑阿之妻。
舒舒想要給自己一下子。
多嘴!
她是記仇,沒有忘記北巡路上田格格給她們幾個妯裡添的麻煩,也擔心三福晉日子不好影響到董鄂家的名聲,想著幫三福晉打壓打壓她的氣勢,可也沒想跟自己扯上乾係。
那樣的話,成什麼了?
宗室媳婦現下還不講究“七出”,可是這“多舌”也是錯處,不能掛在明麵上。
三福晉行事,可不是大氣的,說不得為了推卸責任,還要將她推在前頭。
舒舒臉色鄭重起來,道“三嫂聽差了吧?!我可沒給您出什麼主意,這個名聲我可背不得,倒成了賣弄口舌挑撥兄嫂關係似的……”
三福晉看著她一眼,笑了“你這也太小心了!放心放心,我曉得了,不跟旁人說是你說的!”
舒舒皺眉,帶了不解,道“三嫂這話叫人湖塗,我說什麼了?”
三福晉輕哼一聲,道“怎麼剛說就忘了?不是你說的,讓我成全田格格麼?”
舒舒看著茶杯裡的水一眼,看著三福晉的眼睛,滿臉坦蕩,道“三嫂怕是真想差了!我的意思,是建議您跟今天似的,拿著旁人的詩歌也去尋人點評一回,不說旁人,就是芯仙夫人的點評,誰還能反駁了?”
三福晉皺眉道“你方才說的,是這個意思?那芯仙夫人誇了,不是給田格格添彩麼?”
舒舒正色道“若是才女,本就不該埋沒於後宅之中……”
三福晉的臉上帶了不痛快“一個格格,進了皇子後宅,就是家裡幾輩子高香燒來的,還不足興,要代我這福晉在外行走才滿意?”
舒舒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