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宰相們自恃身份,也不會在這個地方多費唇舌,殿外經曆了一片無比壓抑的沉默,度日如年般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後,雙方同時被傳喚進福寧宮內。
在見到向太後的第一眼,曾布和蔡卞就齊齊跪下,爭先恐後地道“公孫昭私心作祟,悖逆無法,網羅罪名,挾辱上官,大失朝廷體麵,望太後、望官家從重處之!”
“兩位卿家快快請起!”
向太後毫不詫異,命內官將兩人扶起。
這兩位之前在早朝上就異常活躍,通過針對公孫昭,得到了相當一部分朝臣的支持,此刻顯然也是後續,如果公孫昭能被他們拿下,那無論是朝堂威望,還是士林的聲名,都會更上一層樓。
兩人的話講完,韓忠彥才跟著道“曾樞密、蔡左丞所言有理,臣亦是這般認為的。”
向太後也不意外,最後看向章惇。
這位老而彌堅的相公站住了,鏗鏘有力的聲音予以回應“老臣以為,公孫判官是否網羅罪名,陷害忠良,還要詳查,但此事桉情重大,無憂洞乃汴京大患,但凡與之牽扯的官吏,都有乾涉法司之責,不可寬縱,當三司會審,經以詳查,公之於眾,方可令朝野上下,為之信服。”
曾布和蔡卞臉色微變,公孫昭聞言則忍不住看了章惇一眼,他本以為自己所遭到的待遇,肯定是受千夫所指,沒想到章惇身為首相,所言卻是不偏不倚,公正待之。
向太後倒是知道章惇的一貫風格,這位較起勁來也是誰的賬都不買,公孫昭的事情對於彆人來說是大事,但在章惇眼裡不過如此,他當年大肆清理的官員比現在多上太多,區區二三十人又算得了什麼,兩三百家再來跟他說吧。
但正因為這樣,向太後不敢按照章惇所言,那樣的事態就不可控製了,先是模棱兩可地道了一句“諸位所言,不無道理……”
然後看向公孫昭“公孫判官,你秉公心,棄私情,老身是知道的,然你此次辦桉亦不免急躁,如今百官對你頗多微詞,你可自承錯誤,以安百官之心!”
在向太後看來,哪怕公孫昭是對的,現在也該服軟妥協,先給對方一個台階下,然後再從中斡旋,爭取最大程度的執法力度。
然而公孫昭的回答卻是“臣願用無憂洞賊子的首級,以安百官之心!”
眾人聞言稍稍愣神,向太後有些不解,趙佶則發問道“依公孫判官之言,難道除了你目前抓捕的犯人,還有人勾結無憂洞,證據確鑿?”
公孫昭聽到這個問題,想要抬頭,但還是硬生生忍住“回稟官家,臣要滅的,是無憂洞賊子!”
趙佶目光閃爍了一下,臉上露出詫異與期待“朕期待公孫判官馬到功成,奏凱而還!”
但四位重臣卻是另一個反應,章惇露出失望之色,十分不悅地道“這無憂洞百年頑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清除,你便是緝拿了與之勾結的桉犯,洞內也難清剿,豈可妄為?”
曾布評價“驕狂自大,失心胡言!”
蔡卞嗤之以鼻“可笑!當真可笑!”
韓忠彥“……”
向太後則大為焦急,趕忙道“此事當徐徐圖之,公孫判官切不可衝動!”
公孫昭道“回稟太後,臣覲見之前,已是深思熟慮。”
“今厚將行會、鐵薛樓查封,傳遍京師,消息必然已傳入無憂洞內。”
“賊子囂狂,所依仗的莫過於洞內環境,但他們食物無法自足,近年來一直依靠外界,如今驟然失去食糧供應,由奢入儉難,定是人心慌亂之際,而數十年內,再也沒有官兵入洞內清賊,早已鬆懈了警惕,又不及防備,這是賊人之弱勢所在……”
“反觀我開封府衙,曾繪製輿圖,有清剿經驗,京師禦拳館,乃神宗所賜,有豪俠之眾,自願為國效力,又得情報,引路查探,這是朝廷之強項所在……”
“此等時機不可錯失,臣願領兩百快班弓手,合三百禁軍精銳,入洞誅賊,除此百年頑疾!”
起初他所言,眾人還認真聆聽,但聽到最後的“三百禁軍”,趙佶輕輕歎氣,向太後眉頭大皺,四位重臣也連連搖頭。
這麼點人,給無憂洞塞牙縫也不夠啊?
當然人多了也沒用,迷失在那彎彎繞繞的通道中,根本發揮不出戰鬥力,單就人數而言,倒是很冷靜克製,隻是從另一方麵說,又顯得更驕狂了。
眼見向太後要製止,蔡卞眼中露出狠色,話鋒一轉“公孫判官既然分析敵我之勢,已是成竹在胸了,所求兵士數目也不多,那不妨立下期限,何時能夠辦到,朝中各司也將配合!”
曾布也撫須道“公孫判官的剿賊之言,實在令人難以信服,是否為拖延之策,猶自兩說,還請道出期限,百官也好監督。”
這不僅是要逼他立下軍令狀,更準備進行“合適”的配合和監督。
他們雖然認為公孫昭不可能辦到這群臣都辦不到的事情,但還是要以防萬一。
如果這位冷麵判官真的將無憂洞滅了,那之前群臣的攻訐就成了笑話。
士大夫的顏麵,將被一個武夫踩在腳下狠狠踐踏,偏偏對方滅了無憂洞,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又不好針對,這是萬萬接受不了的。
所以隻要公孫昭說一個期限,以朝廷的辦事風格,可能也變成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眾人的臉色再度變了。
因為公孫昭抿了抿嘴,說出了期限
“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