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南梁第六任國君梁元帝,十分頭鐵,定都江陵。
這皇帝沒什麼名氣,更出名的是他那個老婆,“徐娘雖老,猶尚多情”,也就是半老徐娘的成語出處,不過出處本身的“徐娘”並沒有姿色,反倒是相貌醜陋,年紀很大了還喜歡淫亂私通,後來才漸漸用來形容年長而頗有姿色的女子。
而梁元帝定都江陵,是有一定的政治原因在,此人本來就是鎮江陵的湘東王,手下多“楚人”,不想離開荊州故土,滅了宇宙大將軍侯景後,如果還都金陵,丟掉了荊州士族的支持,梁元帝覺得兩頭不討好,才在此定都。
那麼定都江陵的代價是什麼呢?
三年之後,江陵就被西魏攻陷,梁元帝被俘,以土袋悶死。
這位獨眼龍、綠帽王,用生動的反麵例子告訴世人,南方就得定都金陵,隻有那裡最適合為都城,其他地方都不行,任性的下場,唯有國滅人亡。
方臘早就有稱王建製的想法,遲遲不做,也正是因為江陵府不適合,他既然想成大業,就不能貿然為之。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宋軍再這麼攻打下去,怕是連老巢都沒有了,更彆提什麼宏圖大誌……
此時方傑來到麵前,低聲道“王尚書,我叔父的大軍何時才能回歸?如果再不回來,我們恐怕撐不下去了……”
王寅看著城樓上搬運屍體,士氣低落的守軍,趕忙大聲道“請少郎放心,先撐不下去的定是宋軍,從敵軍將領就能看出,這宋江你們可有人知曉?此人不過是山東一小吏,正因為劉法投敵,賊廷對於西軍其他將領不再信任,才會讓這等人統兵!”
方傑情不自禁地點頭,其他將士聽了也放鬆了下來,直到又有親衛快步衝上“朱知府拒捕頑抗,正在衝突,尚書速去!”
王寅臉色立變“走!”
身為兵部尚書的他,負責守城交鋒,身為吏部尚書的王慶,則是安定城中。
而當王寅急衝衝趕至時,知府朱旦已經被拿下,王慶快步過來,用最簡略的話語道“小衙內被宋江拿了,策反他裡應外合,是否應下尚且不知,但我不敢冒險。”
王寅明白了前因後果,深吸一口氣,感到大為棘手。
這和當年耶律得重處死燕雲的漢民將領時,遭遇的困境是幾乎一致的。
從理智上判斷,他們覺得這位率先投靠方臘的江陵知府,不會再度倒戈,卻又無法確保萬無一失。
所以王慶抓人的行為,連王寅都挑不出錯來,但真正走到朱旦麵前,王寅卻做出了與耶律得重相反的決定“快給朱尚書鬆綁!”
眾人微怔,尚書之位是方臘的許諾,因為朱旦率先投降,稱王建製時準備封為禮部尚書,此時提起顯然持支持態度,王慶最先反應,怒喝道“還不鬆綁!”
左右終於將五花大綁的朱旦鬆開,王寅攙扶起對方,沉聲道“朱尚書不忿昏君弑母,喪儘天良,又感聖公仁德,才有了今日荊湖的百姓安居,豈會反複?”
朱旦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多謝大王尚書!”
王寅皺了皺眉頭,近來越來越多人稱他為“大王尚書”,這個稱呼無疑不好,有過於抬高的感覺,但與王慶同任尚書,又是同姓,確實不太好區分,王慶都自謙了,自己強行糾正,反倒顯得咄咄逼人。
又安撫了片刻,將朱旦親自送回府內,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就聽王慶低聲道“陽平兄,此事是我考慮欠妥……”
王寅搖頭“並非如此,我其實也是在冒大風險,如果朱旦真的跟宋江勾結,以他在江陵府內的威望,後果不堪設想……但我的考慮是,現在即便拿下了此人,也會令人心動蕩,守城士氣再降,兩害相較,則取其輕,我隻能信他!”
王慶沉默片刻,開口問道“聖公大軍還是無法突破賊軍封鎖麼?”
王寅歎息道“種師道親率西軍阻截聖公於峽州,折可適則依舊與石將軍爭奪鄂州,而這區區宋江居然能對我江陵造成如此大的威脅,章惇終究是不同凡響,出兵果斷,覆我之心堅決!”
王慶忿忿地道“也不知宋軍這般強硬,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拚得兩敗俱傷,讓燕賊不費吹灰之力,儘得南方麼?”
王寅微微眯起眼睛“章惇之意,恐怕是要與北燕和談了,但又懼怕聖公在荊湖的威望,才要先行剿滅我們,重建江淮防線,才有些許談判資格……”
說到這裡,他都覺得有些唏噓。
朝廷跟反賊談判,還需要爭取資格,也太卑微了!
王慶嗤笑道“若真是如此,這位章相公所想未免天真,燕賊已經占了襄陽要地,就是要打破荊湖與江淮的犄角之勢,他們便是滅了我們,也無法與燕軍談判,倒還不如與我們議和呢!”
王寅聞言眉頭一動“這話確實有理,但賊軍……宋廷恐怕不會這麼認為吧!”
王慶苦笑道“是啊,我們都罵那昏君為弑母賊的,他們肯定以為我們是頑抗到底了,聖公又換了年號……”
王寅道“年號無妨,主要是我們都以為對方會強硬到底,如果一方先退一步,在北燕的壓力下,確實有機會和議,這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了!”
曆史上方臘同樣是自號聖公,年號永樂,但朝廷依舊“降詔招撫方臘”,不過方臘沒應,而曆史上的宋江則是降而複叛,先接受招安,後來又背叛,才被徹底剿滅。
不得不說宋廷在這方麵還是挺“大度”的,所以才會有“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的民謠,這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當時的社會風氣和普遍認知。
方臘之前為了確定正統,收買人心,大肆宣揚弑母賊,很不留餘地,王寅也沒有往這方麵考慮,此時得了提醒,倒是心頭大動“如果我雙方能聯合,一同對付北燕,倒是不失為良策,至不濟也能得喘息之機,完全可以嘗試一二!”
王慶臉色微變“陽平兄,聖公未歸,這等大事你我如何能做得了主?”
正如剛剛決定釋放朱旦,王寅顯然是關鍵時刻能夠做決斷的人“事有輕重緩急,如今我荊湖之勢已是及及可危,等到聖公回來,恐怕一切就晚了,你可願為江陵走一趟?”
王慶臉色變了,連連擺手“我真的不敢擅作主張,何況‘大王尚書’不動,我這位‘小王尚書’,又有什麼資格出馬呢?”
“什麼大王尚書,小王尚書的,軍師,你怎麼……唉!”
王寅皺起眉頭,覺得這位之前很有謀略的軍師到了關鍵時刻,未免過於瞻前顧後,斬釘截鐵地道“那就由我出麵,無論如何,聖公的基業一定要守住,即便有什麼惡名,我一並擔了便是!告辭!”
“送陽平兄!”
王慶目送王寅大踏步離去的背影,拱手行禮,片刻後抬起頭來,嘴角揚起,露出一抹嘲弄之色“王寅,你對方臘真是忠心耿耿,就不知他回來後,是否會理解你的滿腔赤誠呢?”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道寬袍大袖的身影平靜地旁觀,同樣暗暗搖頭,露出一抹嘲弄之色“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就這小小的一片荊湖之地,鬥得還挺激烈,不過宋廷這是又要和反賊議和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