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他語氣裡滿是敬佩,大家有些尷尬,紛紛應道“是極!是極!”
說得也有意思,之前軍心動搖,不少將領蠢蠢欲動,投敵之心明顯。
但現在方臘允他們受招安,倒是抹不開臉,至少不想自己第一個投降,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的罵名。
當然也有人愈發忠誠“說得好,聖公待我們何等仁義,我們又豈能在這個時候,昧著良心去投燕軍?”
又有一位將領道“北人本就瞧不起我們,這般投了去,隻會愈發受到欺淩,招安後又豈能受到重用?我寧願追隨聖公死戰到底,也不做這等背主求榮的事情!”
這話一出,不少將領目光閃動起來。
方臘也不過是義軍首領,若非死忠,背主求榮的事情是能做的,何況此番說得也很好聽,是受燕廷招安。
但既是招安,後麵的待遇就很重要了。
如果單單背了主,卻沒有求到榮,那誰願意乾呢?
杜微冷笑的聲音更是化作了一記重錘“這話不錯,我等縱使受了招安,燕軍也看得我們如草芥,照我說來,定要殺得他人亡馬倒,夢裡也怕,那時受招安,才有氣度!”
這目標太大,眾將暗暗搖頭,換了個說法“杜將軍此言不無道理,待我等贏上燕軍一場,顯得威風,受下招安,才有前程!”
堂內的氣氛再度活躍了起來,話題一下子從受不受招安,歪到了受招安後怎麼爭取地位上麵,其中一人卻是聽不下去了,默默離席,來到院外,正是鄭彪。
他歎了口氣,眼神裡透出迷茫之色,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喪氣了?”
鄭彪一驚,轉身看向背後,低呼道“師叔!”
悄無聲息來到後方的,正是道人洞雲子,他澹澹地道“方臘沒有為難你吧?”
鄭彪臉色一變“聖公待我並無變化,師叔為何有此一問?”
洞雲子不再掩飾“貧道屬意燕王!此前領命去尋宋軍議和,未儘全力,直到江陵府大局已定,才傳回宋軍退兵的消息,想來這位聖公再是當局者迷,也意識到貧道不是真心投效,卻沒有為難你,倒是頗有氣量!”
鄭彪低聲道“師叔此來是讓我投燕軍麼?”
洞雲子微微搖頭“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旁人勉強不得!”
鄭彪鬆了口氣,又輕聲問道“燕王真的比聖公強麼?”
洞雲子道“自是強的,不過方臘也有幾分英雄氣概,貧道此前有所偏見,見得如今種種,倒也為之敬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鄭彪目露堅定,重重抱拳“多謝師叔,聖公待我等不薄,我欲追隨聖公到底!”
……
“聖公,三軍士氣可用,他們再度生出與燕軍一戰的勇氣了!”
聽了王寅的稟告,負手而立,背影高大的方臘並不意外。
他擅長運用軍民之心,否則也不會短短時間有如此基業,得明尊教看重輔左,一得王慶提示,馬上意識到這招以退為進,是唯一逆轉士氣的辦法,嘗試之下果然有效。
隻是相比起王寅興奮的語氣,方臘卻歎了口氣“其實我現在想想,何苦拉著你們,去做一場結局必敗的爭鬥呢?”
王寅變色道“聖公,我軍隻待上下效力,萬眾一心,未必沒有取勝之機!”
方臘轉過身來,歎息道“此處隻有你我兩人,我也不必顧忌,我說的不是取勝之機,而是最終的結果。”
“燕軍背靠中原沃土,國富民強,便是一時受挫,也完全輸得起,而我軍隻是受挫於襄陽城下,就已軍心動蕩,便是儘得荊襄一地,也無法與之久戰的。”
“所以從燕王早早將我方臘定為大敵,鄭重以待的那一刻起,我其實就輸了,想要一統南方,南北對峙都來不及了!”
“我讓你們受燕廷招安,賢臣擇主而事,並非隻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手段……這次是真心的!”
王寅眼眶大紅,悲呼道“聖公!這又是何苦?”
方臘聞言輕笑一聲,倒是露出振奮之色來“你們為我沙場拚命,都還未說苦,我又有何苦?”
“能有十數萬將士效命,能有荊湖兩路基業,我方十三已是名留史冊,後世總有人記得住我,人生至此,雖有遺憾,並無後悔!”
“何況我軍現在確實有一戰之力,我要贏一場,讓北方知道,南方人不是好欺負的!”
說到最後,這位聖公仰首北望,眼神裡仿佛映出那座雄城,那股執念“襄陽,我方臘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