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未到家門口,就見一位女子在丫鬟的陪伴下,正在院外活動,秦檜見了大喜“娘子!”
女子聞言看了過來,喜悅迎上“夫君回來了?”
這位就是王氏,宰相孫女,曆史上還是童貫的乾女兒,現在沒有那麼高的身份,但家世依舊是秦檜無法企及的,若不是遼人來襲時王氏舉家南逃,其父正好相中了他,也沒有這段高攀的姻緣。
當然,此時的秦檜並不知道這位夫人無法生育,還是出了名的妒婦,後來不允許他納妾傳宗接代,愣是用其兄長的兒子改姓秦,繼承國公之位,而秦檜則是絕了後,隻能說乾得漂亮……
此刻在陽光下,看著王氏衣著樸素,麵容瘦削,秦檜眼眶一紅“苦了夫人了!”
王氏將之擁住,夫妻倆剛剛溫存,就聽到一道奇特的低喝聲響起“進去!”
奇特的地方在於,那不是漢話,而是契丹語,發出者更是一路跟隨的老奴,齜著牙,露出凶橫猙獰之色。
秦檜和王氏暗歎一口氣,立刻分開,快步朝著院子走去。
進了院子,就見陰影之中蹲著幾個大漢,手中都有弓箭,其中一支流轉寒芒的箭失,正直直瞄準秦檜的胸膛。
“勇士,你不要開玩笑……”
秦檜咕都吞咽了一下口水,雙腿攪在一起,好在不比金陵時期,他已經不會再滴滴答答了,低聲哀求道“在外麵,你們不能再說契丹話了,會暴露的……”
老奴回到漢子之中,顯然是一族之人,為首漢子則冷聲道“如果俺們暴露,先死的一定會是你!”
秦檜還想說什麼,王氏扶住他,輕輕搖了搖頭。
秦檜也明白跟這群蠻夷解釋不清楚,與王氏互相攙扶,走到椅子上緩緩坐下,放鬆下哆嗦的小腿後,眼見老奴一把扯下帽子,罵罵咧咧,目光凶惡,趕忙用新學的契丹語,半比劃半磕絆地解釋道
“你女真的頭發和辮子,是外族的裝束……要戴上帽子掩飾,否則會被發現……就算戴了帽子,還是有凶險,舉止不南人……”
漢子聽了,立刻道“俺們是女真的勇士,才不當軟弱的南方人!”
眼前的這群大漢,確實是女真人。
金陵之時,為了搶奪末帝趙佶,燕金之間其實就有了一場小規模的衝突,當時場麵混亂,完顏杲帶著趙桓趙構等王族上船走了,還有一隊金人武士沒有上船。
為首的名叫完顏婆盧火,還是女真王族,與完顏阿骨打有血脈關係的堂兄弟。
此時的金人不講那些貴人不貴人的,上下都是一份戰力,完顏婆盧火見勢不妙,先在城中躲藏了幾日,然後綁架了一家士人混了出去。
那一家就是秦檜夫婦。
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而在了解秦檜夫婦的身份,再看清兩人的骨氣後,完顏婆盧火生出了大膽的想法,一路脅迫其入京,潛伏至今。
秦檜立了大功。
金國女真原本的裝束是“辨發垂後,耳垂金銀,留腦後發,以色絲係之,富者以珠金為飾”,現在的女真人窮得叮當響,沒了金銀裝飾,但大致上還是禿頭辮發。
秦檜覺得這個特征過於醒目,又見燕京寒冷乾燥,不比汴梁身居中原,街頭上簪花者少,戴帽者多,主動助金人戴上帽子,讓其扮成聾啞者,這才搖身一變成了自己身邊的仆役,隨身監視,不讓他逃跑。
秦檜其實完全不敢逃跑,一來是妻子受製於對方手中,二者是他也不敢用自己的小命賭金人不會折返報複,思來想去還是互相配合更好,果然雙方越來越默契,現在都能帶著對方在燕京城內觀察了。
此時那扮作老奴的金人,就近乎手舞足蹈地描述了燕京的繁華。
完顏婆盧火越聽越是貪婪,再度問道“俺交給你的事,辦成了沒有?讓燕人亂起來,亂起來!”
秦檜趕忙道“燕王要任命一個人為很大官,許多人不服氣,內部鬥,會亂起來的!”
完顏婆盧火目露輕蔑“燕人和宋人,都是一樣的!”
秦檜想到他本是趙宋京師的子民,能近水樓台先得月,現在卻落得這般下場,搖頭道“燕與宋不一般,燕人強太多了!”
完顏婆盧火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頓時惱火起來“如果還是宋人統領這片富饒的地方,它就是我們女真人的牧場,該死的燕人……俺要殺了燕王!”
這位語速飛快,秦檜好不容易弄懂了意思,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些蠻子送死彆拉著他們啊,雙腿又攪在一起,急中生智地道“金人是不是需要趙宋的官員?”
完顏婆盧火一直記得來時的命令,儘量擄掠趙宋官員回金國,如今他們一路北上,距離遼東其實已經不遠,如果能帶回去一批都勃極烈喜歡的官員,那可太好了“你能找到?”
秦檜鬆了口氣“當然,趙宋的官員就是士大夫,隻要你們願意相信我,當滿載而歸!”
完顏婆盧火看看他,啐了一口,正中眉心,哈哈大笑起來“你是宋人!你是宋人!”